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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荆钗(134)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王、蔡二位听的直点头,恨不能让谢川讲的再细致一些,看抚恤是如何抚恤,现在追加抚恤还来不来得及,又问谢川那些治罪的官员,后面可起复了?

谢川无所不知,有问有答,这两位相公在他面前的小心思如同菜鸡亮翅,不足为道。

把晕头转向的两人送走,谢川喝了一口热茶,还未歇气,馆驿里的门子和厨子联袂而来,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谢川慈眉善目道:“二位找我可是银子不够了?”

厨子挠头:“够……”

门子连忙撞他一下:“是有些不够了。”

谢川让随从取一两银子给厨子,厨子收了之后,支支吾吾,似乎是还有话说。

“是有难事要找我?”

“是,”门子撞厨子一下子,“老三,你说啊!”

厨子犹豫了一下,才对谢川道:“谢相公,您千万不能去王知州府上。”

谢川笑道:“这是为何,我看王知州诚心邀请,不日就去。”

厨子把心一横,说了起来。

原来王知州原名王匡,最会阿谀奉承,心地更是狭窄,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那肚里连条小板凳都摆不开。

他凭借着自己的财力和靠山,继承了一小部分张旭樘的衣钵,源源不断的往泽州官场放毒,排除异己,拉拢同盟,简直是泽州百姓痛苦的源泉。

新到的官员不知深浅,上一任提刑相公,可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势要肃清泽州官场,王知州宴请他多次,都不肯去。

就在老百姓对这位提刑相公满怀期待,希望他能还泽州一片青天之际,没想到他先中了美人计。

也是提刑相公自己不洁身自好,刚到泽州半个月,就纳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妾,当天夜里就让小妾割去了卵蛋,成了位无蛋人士,小妾则逃之夭夭,没了踪影。

提刑有苦难言,又不敢报官,灰溜溜的在这里呆了一年,便设法走了。

此事不为人所知,厨子之所以知道,是他正好给新提刑做饭,那两颗蛋就丢在厨房放肉的篦子里。

厨子比划了一下蛋的大小:“就这么大,吓得我一个月都做噩梦。”

谢川没想到住在此地,还能听到这等奇闻异事,简直比他儿子办的小报还要奇,问道:“你说的这位提刑相公叫什么名字?”

“都叫他葛相公,”厨子又仔细想了想来,“听说是什么美人。”

“葛美人?”谢川思来想去,没能想出来官场上有这么个名讳。

思索片刻,他忽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不是葛美人,而是兵案孔目葛仁美。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兵案——掌衙司军将、大将、四排岸司兵卒之名籍,库务月帐,吉凶月制,官吏宿直,诸州衙吏、胥史之迁补,本司官吏功过,三部胥吏之名帐及刑狱,造船、捕盗、亡逃绝户资产、禁钱。

晋王手无寸兵,处处掣肘,若是能从兵案入手,哪怕只掌握名籍,也足以让他们借此名籍,钻营出成百上千条路。

怕就怕没有这个契机。

谢川心中激荡,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用谢舟的话来讲,是一只老笑面虎,他谢过了厨子好意,又说自己不会再去王知州府上住——不仅不住,也不接受他送来的美人。

厨子这才放了心,拉着门子一起走了。

谢川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边谋划着回京之后的动作,一边等候苏晓君从京都传出来的消息。

苏晓君带着三个农妇,历经千难万险,已经在这一天的三更进入了京都。

追杀他们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若非在半道遇到了游松,游松和侯二同时行动,引开了追兵,他必定活不到京都。

眼下游松和侯二,还在寒风里逃命。

京都大街上喜气洋洋,到处都是彩旗红纸,三个农妇缩着脖子,悄悄地往两边看——不敢抬头看,怕多看一眼就会被人打骂。

她们自觉低人一等,怕自己目光卑贱,把人家的东西看脏了。

苏晓君没有东张西望,而是直走到阙门鼓司前。

夜色下,一架大鼓沉默以待。

他立在鼓前没有动,直到四更天,大相国寺铜钟猛叩,霜钟雄浑,全城皆惊,人们闻钟声而动,准备上朝入市。

钟声一停,苏晓君便在漆黑的夜色下敲响了登闻鼓,鼓声同样悠扬的传入了市井之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全都很害怕

张旭樘躺在床上,听到了钟声。

他在京都中长大,这钟声他已经听惯了,听腻了,钟声一响,他的脑子里都会衔接上一条钟声的余韵,严丝合缝,绝不会错。

晚上他喜欢人陪着,然而只要相国寺的钟声一响,他就可以不用人陪着了,这钟声可以涤荡一切鬼祟,让他安心。

然而今日的钟声,让他很不愉快。

钟声的余韵在他脑子里落下,却没在他耳朵里落下,紧接着敲鼓的声音就重重的传了过来。

鼓声不如千斤重的钟声那般有排山倒海之势,但也震耳欲聋,气势滂沱,响彻黑夜。

他想动一动,捂住耳朵,但是动不了,一动心口就钻心的痛,身体也像是和灵魂分了家,各过各的,不听使唤。

太医说他伤的太重,差一点就没了命,熬过了高烧,接下来就得慢慢调理。

京都的人都以为他是在相国寺让猎鸟的人误伤,谁能想得到他像条蛟龙似的,已经在外头掀起了一阵风浪归来。

只是宋绘月这个大坏蛋,不肯束手就擒,让他白忙活一场,还有晋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在泽州兴风作浪,写了万民请愿书,要来京都伸冤,敲登闻鼓。

想到登闻鼓,他忽然愣住,手紧紧捏住被角,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回过神来,大声道:“让老大来!”

下人匆匆去请张旭灵,张旭灵也听到了鼓声,家里出门查看的人在半路上告诉了他,是有人在敲登闻鼓,鼓司已经开门,把人放了进去。

泽州那么大的动静都瞒住了,沿途也都在抓人,告状的人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张旭灵走的脚下带风,一路走到张旭樘屋子里,开口便道:“老二,晋王的人进京了,在敲登闻鼓。”

“我已经猜到了,”张旭樘的声音很沉闷,“阿爹呢?”

“阿爹昨夜宿在大内都堂,想必也听见了,”张旭灵的声音里带着焦急,“眼下怎么办,泽州死了这么多人,捅出来一个都跑不了。”

比起冶场爆炸,今上更在意的是瞒报。

有裴太后垂帘听政在前,今上对政权已经在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张旭樘对泽州官场的官员没有感情,冷漠道:“只要保住李霖就无妨。”

张旭灵没有主意,既然相爷老爹不在,就全听张旭樘的,而张旭樘却还在思索:“我看晋王还有后手,他不止要把泽州官场掀翻,恐怕还要把李霖也拉下马。”

“那怎么办呢?”

“我想想。”

张旭樘的身体不听话,但脑子还是那么灵光,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是要作乱,坏主意一个接一个,若是坏主意也有形状,那一定是他的头发变成了毒蛇,正在向张旭灵“嘶嘶”的吐着舌头。

“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张旭灵把耳朵送到张旭樘耳边,本以为张旭樘是有话要交代李霖,然而没有,张旭樘的每一个字都和李霖没关系,甚至没有长篇大论,然而张旭灵听到最后,惊愕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弟弟。

他对弟弟的怜惜和亲情在这一瞬间泯灭,弟弟已然成为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而他对此只剩下惧怕。

恶鬼抬起头:“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就去一趟都堂,告诉阿爹,往后的事,都按照我的话来办。”

“好。”

张旭灵魂不守舍的往在走,走到门槛处,他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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