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1)
两人齐齐跌倒,这班衙役趁机就把男子捆上,和江乾一同带进知府衙门,当厅点起灯火,让他们两个跪在阶下,连夜升堂审问。
知府朱广利上堂前坐下,左右杂役敲打杀威棒,齐喊“威武!”
朱广利喝问:“你们两个贼人好大的胆子!偷到了齐相公府上,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喝酒的男子这才抬头,露出来一副惊恐面目,叫起撞天屈来。
黄文秋立在堂下正看,见他抬头,暗道一声不好。
这哪里是银霄,分明是晋王府上的帮闲杜澜。
朱广利听他是晋王府上的闲人,因游松看他喝酒总是打架,不许他喝酒,才偷偷拿晋王赏赐他的金豆给江乾换酒喝,也愣住了。
大张旗鼓的抓贼,结果抓了个酒汉。
李文敬站在堂后听了,连忙让人将黄文秋带进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黄文秋低声道:“朱相公这么问他,他肯定不会招,依我看,不如先搜身,再打上二十棍,看他招不招。”
李文敬横他一眼:“别说他是晋王的帮闲,就是晋王府上一条狗,我们也打不得。”
乾坤未定,谁知道后事如何。
再者朱广利本是寒门,能在潭州连任知府,全靠他祖坟冒青烟,身边有三位贵人。
一得了个夫人,是裴豫章的一位庶妹,二得了个钱谷师爷,积万累千,丝毫不差,三得了个刑名师爷,深谙官场之道,活的一手好稀泥。
他怎么可能落晋王的面子。
“难道就这么放了?”黄文秋不甘心,没有抓到银霄,说不定杜澜就是银霄的线人。
“看朱相公怎么办。”
果然朱广利当场就让人解去杜澜的绳索,让他回去,不要喝酒惹事。
杜澜却不依不饶,大问朱知府谁是首告,让他出来对质。
朱广利无奈,差人叫来黄文秋。
黄文秋急急忙忙出来,跪拜朱知府,细说了江乾勾结江贼,要卖龙团,以及他不肯倒卖私茶,如何发现蛛丝马迹之事。
江乾大喊冤枉,说自己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勾结江贼,黄文秋信口雌黄,为了前程,要害他性命。
杜澜也道:“恶人先告状,说不定他就是勾结江贼偷东西的贼,知府相公快查一查他,搜他的身!”
江乾在一旁帮腔:“对,就是他!”
黄文秋气道:“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放屁,”江乾反驳他,“你要是堂堂正正,怎么摸花茶坊的妓子,知府相公,我有人证!”
“那等卑贱女子,千人骑万人压,她说的话怎么能作数!”
“她再卑贱也是人,是人就能作证!”
杜澜带着七八分酒意,更是口出不逊:“搜他的身,知府相公若是不搜,我就去请王爷来为我做主!”
三人吵成一片,朱广利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惊堂木:“都给我住口!”
堂下立刻肃静。
朱广利对黄文秋道:“既然他们指证你,你又指证他们,那就你们三个都搜一搜。”
说完,他就唤衙役上前给他们三个搜身。
衙役先从杜澜身上开始搜,摸出来金豆、弹弓、玳瑁撒扇、短笛,再江乾身上是碎银子、牛骨撒扇、红粉荷包。
最后是黄文秋。
黄文秋只带了一把扇子和碎银,别无他物。
朱广利眼看着是场闹剧,冷哼一声,还未发话,那衙役忽然“咦”了一声,从黄文秋革带里翻出来一銙龙团。
革带本就有銙钉钉在腰后,藏一銙龙团既轻巧又隐蔽。
第十四章 屈打成招
衙役将茶呈给朱广利,朱广利看了一眼上面的金印,又递给刑名师爷倪鹏,两人确认是齐仓司丢失的茶。
黄文秋愣在原地,张着嘴,半天也合不上。
他看看江乾,又看看杜澜,猛地醒过神来,对朱广利大喊冤枉。
“我要是偷茶的贼,怎么会蠢到把茶藏在自己身上!况且我一个文弱书生,杀鸡都不敢,哪来的本事去齐相公府上偷东西,还偷的神不知鬼不觉!”
他又指着杜澜:“一定是他,刚才在酒肆里,就是他扑到我身上,趁机栽赃我!”
“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杜澜大声道,“我可没有这本领!”
朱广利目光在杜澜和黄文秋两人中间转悠,心知有异,却不知他们两人有什么恩怨。
这中间还有个晋王。
他摸着下巴,琢磨着该如何是好,倪鹏有话要说,就凑上前来,拱手请朱广利去后堂。
到了后堂,李文敬也没想到龙团竟然是从黄文秋身上搜出来的,丢了颜面,支支吾吾道:“相公,想必有些误会在里面,我和黄文秋常打交道,他也有家资,又念过书,不会是贼。”
“那贼去哪里了?”朱广利严肃着脸,“误会可遮掩不过去,茶是在他身上的,我总得给齐相公一个交代。”
倪鹏低声道:“相公,这里面又是晋王又是齐仓司的,不知道是要搅什么风雨,不如先打他二十上下,押在牢里,等打听清楚了再慢慢理会,实在不行,就了个糊涂账。”
李文敬连忙道:“正是。”
朱广利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走到正堂,从签筒里丢出去两根红色令签,示意打二十板子。
不管黄文秋叫屈,两个衙役把黄文秋捆翻带下去,本来他们察言观色,看朱广利也不是真要打,轻轻打过就算了,偏偏其中一个是杜澜的酒友,见杜澜在袖子里比划拳头,立刻会意,又和同伴使眼色,真情实意的开打。
黄文秋细皮嫩肉,几板子就打的他皮开肉绽,屁股上开了朵大红花。
一开始,他还咬牙挺住,等到后面,他苦捱不过,哭道:“别打了,我招!我招!”
正剔指甲的朱广利停住手,忍不住看了一眼师爷——见过招的快的,没见过这么快的。
这不能算是屈打成招吧。
寻常审案,要威慑地痞,轻打二十板子起来了行走如常,贼人打个五十板子才熬不住,这打了不过十来下,怎么就招了。
倪鹏赶紧让他们把人解进来,问他招什么。
黄文秋上身和下身仿佛是脱了节,走不得跪不得,只能胡乱招认。
“六月初八,横鱼街宋家大娘子和护院在涧山重华寺约我见面,说有十銙龙团可以卖给我,我没茶引,就出了一百贯先定下一銙,有重华寺僧人为证,前日听闻齐相公府上丢了十銙茶,某心慌意乱,又见他们两个鬼鬼祟祟,就想先立功,再请齐相公赎罪。”
朱广利听了,让倪鹏写明招状,先将黄文秋押在牢里,杜澜和江乾自去,再去拿宋大娘子。
“今夜晚了,他们也跑不到哪里去,明日再拿人,”倪鹏又将朱广利从前厅请到后堂,避开李文敬:“横鱼街的宋大娘子不能拿。”
朱广利笑道:“我知道,她一个姑娘自然不能做飞天大盗,一定是那个护院,就拿那个护院。”
倪鹏摇头:“这个宋,就是救下晋王爷的那个宋。”
“哎呀,”朱广利两只手在桌子上一拍,“我差点被姓黄这厮给蒙骗了。”
“黄文秋和宋太太是认了表亲的,”倪鹏笑道,“肯定是起了什么罅隙,互相乱咬呢,咱们不能真把这事儿闹大了,不然王爷面上也不好看。”
朱广利点头:“多亏你仔细,只是齐相公那里不好交代,他手里可是一粒沙都漏不出来的,丢了这么多东西,要是找不回来,他指不定要怎么说道。”
倪鹏道:“相公别急,您先差人去横鱼街,看住那个护院,我这就去王府上走一趟,知会王爷此事,若是王爷肯左右周旋,这事就做个无头公案,若是王爷要我们查,我们再去请宋家人来问话,也显得相公您敬爱王爷。”
“是了,听说圣上想王爷的紧,”朱广利点头,“我也不烦别人了,劳你星夜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