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40)
戋戋对李大郎的态度亦不清不楚。
贺老太君发愁道:“你这傻孩子如何与那麻风病看对眼了?这桩婚事实在不妥,即便没有舟颐,祖母也万难答应。”
戋戋对老太君道:“舟颐哥哥虽长得好也有本事,但真不是孙女喜爱的。缘分这种事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哪有半分道理可讲。祖母若真感念孙女舍身救您,就疼疼孙女,恩准孙女嫁到金陵去。”
贺老太君苦叹:“把你许给李大郎哪里是疼你,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戋戋落寞道:“孙女如今就在火坑中呀。”
贺老太君蓦地凛然,她因贺敏之病而委身给沈舟颐,受了极大极大的委屈。
老太君无语,戋戋默默扒开自己肩头的衣襟,将肌肤上的淤血和吻痕给老太君看。
“祖母,那人把我当妓子使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打骂随性,我半点违拗不得,祖母觉得我日后落在他手中会好过么?”
沈舟颐倒也没像她说得那样恶劣,这些添油加醋的话不过是她说服贺老太君的手段。若不把自己描述得可怜至极,老太君焉能准她离开沈舟颐另许他人。
她自幼巧言令色,心思玲珑,长大以后还是没改这圆滑骗人的毛病。贺老太君果然怜心大盛,悔恨与悲愤的泪水齐齐落下,“他真如此待你?我还道……还道你与他真是相爱……”
戋戋帮老太君揾泪,把自己想远嫁金陵的心愿重申了遍。
老太君终于被她说服,蓦然悔婚怕沈舟颐不会答应,此事还得等贺敏身体完全痊愈后再说。忽又想起重要的一事,叮嘱戋戋道:“切不可对李家透露沈舟颐与你有染。否则,他们定然不干的。”
当世虽开放,但论起本土的男婚女嫁来,婆家对女方贞洁还是极为看重的。一般的婆母都会赐喜帕给新妇,洞房之夜叫新妇的元血滴于其上,次日以验证新妇的清白。
戋戋应道:“自不会。”
于是在戋戋的催促下,贺老太君与李家暗暗通了消息,透露戋戋对李大郎的情意。
李大郎大喜过望,询问她是否已和表哥退婚了?瞧那表哥不太好惹的样子。戋戋回信说:他温和得很,如小猫咪一般,而且他要娶外室上位,已和我退婚了。
李家遂欢欢喜喜地准备聘礼。
李家有个给魏王府供应绸缎的表嫂子,颇是个碎嘴,与人嚼舌时不小心把李大郎喜得佳人之事说了出去。罗呈密切监控府中一切动静,立即把此消息禀告给了晋惕。
晋惕登时气得差点没把书案用剑砍断。
“她宁愿嫁麻风病也不肯与我在一起是吧?”
罗呈道:“您虽没得到贺小姐,那沈舟颐却也没得到。您可以安心了。”
晋惕能安心才怪。
“想办法叫我与她见一面。”
罗呈甚是为难,有过上次强掳之事后,贺小姐再不肯上当了。
晋惕废然落座,也知戋戋决计不肯再见自己。
他派人去调查绸缎李家的底细,发现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捏死李家,简直比捏死沈舟颐还要容易。
他正在酝酿一场大的,拟将沈舟颐彻底打入谷底。只要干掉沈舟颐,李家不足为虑。沈舟颐毕竟年轻英俊,戋戋春心萌动也情有可原……但她怎么可能真与一个麻风病有感情?只要没了沈舟颐,戋戋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再等几个月,等赵鸣琴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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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敏身体转好,贺老太君高兴,亲自伺候亲孙儿的汤药。戋戋便在旁边服侍老太君。祖孙俩常常在贺敏处待到很晚很晚,有时候戋戋干脆不回自己的桃夭院。
清霜被派去见沈舟颐:“今日我家小姐要宿在老太君处,特来告知公子您一声。”
沈舟颐淡淡哦,知她疼弟弟孝祖母。
可第二日,清霜仍然跟他说:“小姐今日宿在老太君处。”
第三日、第四日依旧如此。
沈舟颐难免不怿。
这是特意躲他呢?
第五日清霜还没开口,他便先对清霜说:“今日她若再不回来,我就去寿康堂揪她。”
清霜语塞,“可小姐真的有事……”
沈舟颐挥挥手:“叫她自己掂量。”
因着他的这一句恐吓,暮色时分戋戋不得不回到了桃夭院。小别不见,她桃腮杏面比前几日更红润了数分,丝毫没见思念他。沈舟颐晦气之色愈重。
“戋戋妹妹这几日过得很快.活嘛。”
戋戋无波澜:“侍奉兄弟照料祖母,有何快.活。”
她偷偷瞥他一眼,走过去拿茶壶给他斟热茶,嘴上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显得镇定而冷静。
沈舟颐呷着茶,就静静看她装。
茶很香,清芬扑鼻,他小口小口地啜饮。两人玩了几日的猫鼠游戏,乍然相逢,和谐中透着诡异。
僵持了半晌,空气都变得尴尬。往常都是沈舟颐主导他们的话头的,今日他话却格外的少。
戋戋为缓解这种氛围,提议道:“近日新学会了笛子,我给舟颐哥哥奏一曲吧。”
她叫清霜找来玉笛,笛声呜呜咽咽,是古时的曲子。冗长的笛音无形间增重了烦躁,沈舟颐眼前浮现一幕幕幻象,仿佛看见了他们的前世。
他打断道:“别吹了。”
“舟颐哥哥不喜欢吗?”
他生硬地说:“不喜欢。”
戋戋道:“好。那我以后不吹了。”
命人将笛子好生收起来,她又提议为沈舟颐献奏筝曲,还有新学的戏法。沈舟颐不怎么领情:“好妹妹,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表演才艺的。”
戋戋的动作蓦然一粘滞。他染有欲色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不用说都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认命叹口气,“好吧。”
自顾自躺到了榻上,层层叠叠的襦裙被她自己褪下。她僵卧不动,整个身子都缩进被窝里。
耳边传来她细细的嗫嚅声:“其实这几日我也很想舟颐哥哥……”
“没看出来。”
沈舟颐走过去,手探入她的被窝中,将那玉肌雪肤搂在怀里。他的手臂从背后横在她玉颈前,松松揽住,明明是很缱绻温馨的动作,却被她双手不合时宜地扒着,宛若她被他绑架一般。
他不高兴道:“放下。”
戋戋撇撇嘴,只得放下。
他灭掉灯火,与她共同就寝。
隔半晌,久到沈舟颐都快睡着了,戋戋忽然小声道:“舟颐哥哥……?”
沈舟颐眼皮动了动。
戋戋遂变本加厉,往他眼皮吹了口气。
沈舟颐缓缓睁开眼。
“找呢?”
戋戋软软道,“有桩事要和哥哥说。”
沈舟颐心想没好事,转过身不听。她在背后抱住他的腰,隔着寝衣蹭来蹭去。沈舟颐被惹得无可奈何:“你有什么事情呀?”
戋戋道:“祖母明日要回娘家王氏一趟,想带着我。我们大概住在王家两天,特告与哥哥知晓。”
被窝暖融融的,重了两层被。
她的嗓音也暖融融,热乎乎的。
沈舟颐漠然无语:“你又在寻法子躲我?”
“不是。”
“祖母年纪大了,去哪腿脚都不方便,上次在报恩寺的路上就遇险了不是。戋戋蒙她疼爱多年,不得不照料左右。”
沈舟颐仿佛看透她:“随便你。左右你算好日子,出了你父亲的热孝咱们就成婚,躲也躲不到哪去。”
“多谢舟颐哥哥体谅。”
说罢她便缩回手,目的达成了,片刻都不在他身上多呆。
沈舟颐脸色一阵白一阵黑,隐隐感觉什么东西又不老实了。
……
父母之辈死后,老太君与自己的娘家早已断联了。此番蓦然回去,不为别的,只为提供个场所给戋戋和李大郎见面。
戋戋嫁给李大郎也不全是坏事,待他们夫妻俩来年搬到那物华天宝的金陵去,卖绸缎发了大财,也能顺带手给贺敏说桩好亲事。否则就凭贺敏那残废样,定是老大难,临稽哪有像样儿的姑娘肯委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