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135)
王子吩咐巫医立即去配,要疼痛最轻、对人体损伤最小的,避免让戋戋受委屈。
在羹汤里掺杂晕药后,王子欲让晋惕亲自喂戋戋,毕竟她素来信任晋惕。
奈何晋惕纠结痛苦,回避此事,更弗忍亲自喂药。王子无法,只得让面相相对亲和的阿玛端过去。
戋戋拿起汤匙,轻轻抿一口羹汤,登时便吐黑血。手臂经脉呈现蜿蜒的青黑色,看起来哪像中什么晕药……倒似中毒了。
“戋戋!”
王子大急。
怎么回事?
意外猝生,在外纠结痛苦的晋惕也顾不得纠结,三步两步冲进来,怒而揪住王子衣领,“混蛋!说好只吃落胎药,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王子愧悔如焚,“什么都没吃,连落胎药都还没灌,就刚刚……刚刚给她喝了点晕药。”
晋惕倒嘶口冷气,抱住床上昏迷的戋戋,但见她双眼睑下淡淡黑晕,双唇青紫,气若游丝。
晋惕泪水涔涔,苦苦呼唤:“戋戋!戋戋!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王子暴怒把巫医唤过来,“怎么回事?!”
巫医瑟瑟发抖,晕药就是按方子配的,绝无问题啊。王子又十万火急从柔羌皇宫里调出一位资历深老巫医,老巫医切脉之下,大惊失色。
“这位姑娘的确中毒,瞧这样子怎么好像是……雪葬花?”
世间草药千千万万,许多形貌相似的难以卒数。北域医术十分低下,与中原相比望尘莫及。巫医在配药时无意间把无毒雪绒草用成了有毒的雪葬花,两种药草都开白花,都是北地常见植物。
雪葬花……
完蛋。
王子怔怔瘫坐在地上,天快塌下来了。
他族人曾经中过此花之毒,当时还只是几枚干枯叶片,便叫族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戋戋方才,可是喝了那东西的汁水。
·
救人性命,急于救火。
误配错药的小巫医自然被打入天牢,老巫医绞尽脑汁,费尽千辛万苦为戋戋排毒,却也只能暂缓病情,无法使她完全脱离危险。
更要命的是,戋戋现在还身怀有孕,一旦母体有恙,孩儿必定胎死腹中,最后闹得一尸两命。
王子和晋惕都只想拿掉戋戋腹中孽种,从没想过要她命。
他们现在无比后悔。
晋惕日以继夜陪伴在戋戋身边,抱着她,呼唤她,如果可以他宁愿这雪葬花毒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后悔了,悔得肠子发青,只要戋戋能苏醒过来瞧自己一眼,他宁愿替她养孩子,沈舟颐的也行!
戋戋,戋戋,你不能死!
众人六神无主,乱作一团。
惶急之下,阿骨木王子手下的阿玛姑娘还保持着理智。
她问:“王子,当初咱们家人也中过此毒,是怎么解的?依法炮制就行了。”
阿骨木窒闷难当,嗓子里是沙哑的绝望。
当初,是沈舟颐解毒的。
那人轻飘飘用了自己一滴血,所有人就神奇活过来。可现在沈舟颐都被烧成灰了,谁来救戋戋?
王子肝肠寸断,把那误把雪葬花当雪绒花的庸医杀十次也不够泄愤。
戋戋迷迷糊糊中感觉腹痛如绞,宛若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她怀着孩子,是孩儿在踢她吗?转念想起孩子才一两个月,恐怕尚未成形,哪里有腿踢人呢。
“水。”
她艰难聚集起来一点点气力,涩声说,“哥哥,我想喝水,递我口水吧。”
她记得他们枕畔的矮桌上就放有茶杯,一伸手能够到。过半天,他却也没递给她水。他如此磨蹭,她使唤他他不乐意了?
倏然,一道闪电劈中。
她在做什么呢?
猛然想起自己不在桃夭院卧房里,沈舟颐也早就死去了。
她冒着冷汗,瞪开眼睛。
旁边服侍的晋惕见她忽然醒来,大喜大悲,涕泗横流,冲上前握住她手:“戋戋!是我,我是晋惕啊。”
戋戋思维有点迟钝,缓缓瞥向晋惕。
“……世子爷?”
“是我,是我。”
晋惕满腔爱怜,又恶狠狠骂阿骨木王子,“都怪那个废物!明明是配落子汤……却粗心大意弄成了雪葬花害你!待你康复,咱们亲自过去斩下他脑袋泄愤!”
戋戋黯然神伤,是否因为怀孕的缘故,她最近总是多愁善感。
雪葬花吗?那种毒花她知道,无药可救,世上唯一的解法就在沈舟颐手里。
她苦笑。
晋惕也跟着酸涩而笑。
晋惕苦啊,比吃苦柏还苦,他和戋戋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都怪阿骨木王子蠢货!
晋惕已经决定,若戋戋死他必定殉情,绝不苟活。
戋戋白皙面颊莫名沾染泪水,晋惕低头吻去珠泪,“戋戋别怕,无论是生是死我都陪伴你。”
他雄厚有力的五指紧紧扣住戋戋五指,阎王爷无法把他们分隔开。
戋戋知自己中那种毒后,先是恐惧,慢慢释然。
“世子爷,你何必呢?”
她和晋惕早就错过,早就没法在一起了,晋惕何苦如此执着。况且她现在生死未卜,还怀着别人孩子。
“莫要叫我世子爷。”
晋惕轻轻捂住她嘴巴,“戋戋,从前咱们相恋时感情多好,你对我多亲近,管我叫‘子楚’,你现在叫我世子爷太伤我心了。”
戋戋甚感歉仄,缄默无声。
她抚摸自己小腹,痴痴问:“把孩子打掉,我会很疼吧?”
她不要沈舟颐的孩子,非但晋惕与阿骨木他们厌恶这孩子,她自己也厌恶。
但孩子终究生在她腹中,打掉了,她自己会疼。肉身疼,心也疼。
若她选择跟晋惕在一起,这孩子万万不能留的。沈舟颐把晋惕害得很惨,把她也害得很惨,留着孩子对晋惕和她都是种伤害。
“你想留下孩子,是因为喜欢上沈舟颐了吗?”
晋惕舌头隐隐苦涩,“就在刚才睡梦中,你还声声喊他‘哥哥’。”
戋戋张口结舌如中败絮,烦躁扭过头。
“不爱。”
她决然说,泪坠两腮,“永远不会爱。”
就像了慧对沈迦玉说的那样。
她拒绝爱上一个手下败将、死人、当初强迫她的人。
晋惕略略欣慰,希望戋戋没有说谎。
说实话,阿骨木王子性子蠢,少智慧,晋惕从没正经八百把阿骨木当成竞争戋戋的对手。他对手从头到尾只有沈舟颐,无论那人是活是死,就算死了,戋戋肚子里还揣着那人的种。
恋人柔花面庞沾满泪水,昔日明眸善睐的模样被花毒侵蚀得憔悴。
晋惕心肝发颤,细密的吻落在戋戋脸颊上。他等不了了,再也等不了了,如果戋戋注定病死,他也注定殉情,那么他们莫如现在就拜堂成亲。
如果活一辈子他都没娶过戋戋,死难瞑目。
“戋戋,你嫁给我。”
戋戋大眼睛怔怔盯着他,觉得他疯了。
“告诉我,我和阿骨木之间,你选择我。”
晋惕一声声求她。
戋戋秀雅柔弱的下巴低下去,愧意又生。晋惕真乃情痴,为她抛弃荣华富贵、大好前程,甚至愿意接受她和别人孩子,究竟图什么。
她曾经一心一意只追求自己爱的人,到头来发现嫁个爱自己的人也不错。
尤其是她误中了这样厉害的毒,时日无多。
晋惕傻傻笑笑,自己既提出成婚戋戋没反对,便是她默认了。
太好了,他终于要娶到心爱的她。
……
大皇子命手下锦衣卫寻觅整整五六日,才终于为邱济楚寻得一点点线索。知邱济楚心急,立即召他入宫,明明白白告知他。
说实话事情到这般田地,大皇子实在意外。
邱济楚得知此讯后,亦风中凌乱,惊得嘴巴快合不上了。
若告诉沈舟颐,斯人作何感触?是喜是忧?
邱济楚回家,见沈舟颐坐在自家庭院内,安安静静晒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