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番外(76)
我笑他:“那么多宽床暖榻你不睡,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哪来的什么委屈之说?”
阿恒把被褥铺好了,往上一躺,枕着胳膊看着我道:“不是都说好了,剩下的日子咱们要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吃饭得在一块,睡觉自然也得在一块。”
我笑了笑,当初答应过他的也不好再说什么,脱衣躺下枕在床边看床下躺着的人。
阿恒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小就憧憬漠北的风光,希望有朝一日能随征入伍,为国杀敌。后来我大哥随父出征,一举成为了陇西最年轻的少年将军。我十岁那年,我爹和大哥打了胜仗,娘带我去探望,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战场。赤沙千里,寸草不生,跟长安城完全是两个样子。”
我轻声道:“正是因为有人在前冲锋陷阵,才有了身后人的安枕无忧。”
阿恒点点头,“我第一次见到漠北黄沙,玩着玩着就玩脱了,看见天色暗了才想起来往回走,只是我没想到,那里的天黑的那么快。”
“入了夜之后冷的厉害,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又不敢乱走,就窝在一小块地方等人来找我。”阿恒苦笑了下,“只可惜,没等来人,却等来了狼群。”
“它们当时正在追一条小白狗,那只小白狗受了伤,血粘在毛上打了结,却一直龇着牙不肯示弱。”
“是将军?”
“嗯。”阿恒点点头,“后来就变成我俩一起被狼群围着,我原本以为我俩死定了,好在最后关头大哥和他率领的玄翼营找到了我们。”
我不禁跟着也松了口气。
“事后我才知道,因为我一个人走失,我爹几乎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军队去找,甚至怀疑是敌方细作把我掳走了,差点就要挥兵北上去把对方的老窝给端了。得知是我自己走失了之后,我爹当着三军的面要拿马鞭抽我,要不是我娘拦着,我说不定就被他抽死了。”
我跟着笑了笑,“他也就是吓唬你吧,怎么可能真的抽你。”
“你还是不了解他,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那一鞭子当时真的落下来了……”阿恒抿了抿唇,“不过被我娘接下了。”
我跟着一起沉默了。
阿恒轻轻叹了口气,“后来,我爹就再也不许我去漠北了。”
我从床上伸了只手下来,将阿恒有些僵硬的指节轻轻包裹住。
阿恒抬手把我反握住,掌心紧了紧,“不过我偏要去,在哪儿跌倒的我就要再从哪儿爬起来,我娘替我挨的那一鞭子不能白挨,我一定要做出点功绩来给他们看看。”
良久之后我笑了笑,“那我祝阿恒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阿恒起身挥了一个弹指熄了烛灯,拉开被子躺下,干这些事的过程中还始终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最后贴近在胸口处拍了拍,闭上眼道:“睡吧。”
我看着黑暗慢慢把阿恒的轮廓描摹出来,少年郎眉目英挺,意气风发,即便真的到了行伍里,那必然也是卓尔不群,一眼就能从人群里脱颖而出。
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抱负,再看我,活的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
“好看吗?”阿恒闭着眼突然道,“快看看还能不能从我脸上找出朵花儿来,”
我在黑暗中轻笑了两声,抽了抽手却发现根本抽不动,只好作罢。
“哎,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
阿恒用鼻音问了个“嗯?”
“刚刚说起将军,我突然想到将军好像忘记带来了。”
阿恒猛地睁开了眼。
我俩对视了一会儿阿恒又把眼闭上了,“没事,它饿了会去山上抓兔子吃的。”
我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夜色已深,院子里的竹林被月色拉长,穿过没关紧的窗子投下了一大片斑驳的影子。
那点酒意后知后觉地上来了,我反倒是越发清醒了。
手一直抽不回来,就贴在阿恒灼热的心口上,随着他的心跳一起一伏。
我在暗中默默数着他的心跳,第一百下的时候指尖动了动,在他心口上轻轻挠了挠。
第二百下的时候对着他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
第三百下的时候,我敲着身下的竹榻敲了一首长相思,奈何人无动于衷。
第四百下的时候我把另一只手也垂了下去,试图拨弄他的睫毛,结果抠到了鼻孔里。
第五百下的时候……
第五百下的时候我就已经下来了。
阿恒一把把我从榻上拉下来,把我压在身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点睡意都没了。那双眼睛一眯,带上些许危险的气息,“你自找的。”
这人这幅样子太凌人,我挺身上去在那副唇角上亲了亲,“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孩子们谢你,我自己却又不谢吗?”
“为什么?”
“收留庇佑之恩无以为报,我自然不能只是口头上敷衍你,”我伸手勾住阿恒的脖子,又伸腿缠住了阿恒的腰身,“那我就以身相许吧。”
第69章 何处惹尘埃
阿恒这套铺盖不算大,跟那张竹榻也差不了多少,在榻上和在地铺上的区别只在于直接滚到地上还是先摔一下再滚到地上。
阿恒趴在我枕侧良久才平息下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阿恒才稍稍起来了点,问:“挤吗?”
我半眯着眼又往人身上靠了靠,“挤挤更暖和。”
“那硌吗?”
我实在没力气再搭理他,轻轻摇了摇头,阿恒却还是把床上一床被子拽了下来,小心地垫在我身子底下。
这一晚上基本没怎么睡着,临近破晓才小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在外头敲门,我只当自己还在破庙里,不耐烦地推了推阿恒,“去开门啊。”
阿恒显然也刚醒,耷拉着眼皮爬起来走了几步,猛然惊醒!
我也醒了,这里不是破庙,而是阿恒家的别苑,有大把的房间可以住,可阿恒哪都不去,大清早衣衫不整出现在我房里,哪怕是几个小崽子也糊弄不过去了。
小莺儿还在外头哐哐的砸门,“玉哥儿你醒了吗?我们进来了!”
“等,等等!”我一边从一堆衣裳里分出我的和阿恒的,一边又对阿恒眼色示意,赶紧收拾他的铺盖。
阿恒也慌了神,胳膊套了半天都没找对袖口,最后索性先不穿了,铺盖一卷四下瞅瞅藏哪儿都不合适,我眼疾手快,推开后窗给他扔了出去。
眼看着几个孩子就要破门而入,我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跳窗走啊!”
阿恒对我无声做了个口型:“后面是悬崖。”
我:“……”可惜了那床铺盖了。
最后阿恒在孩子们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闪身躲到了门后。
大狗子领着二狗子和小莺儿进来,冲我直埋怨:“玉哥儿,你在房里干嘛呢?怎么这么久了也不给我们开门?”
我看了看门后,阿恒正手忙脚乱地冲我比划,我略一回头,只见阿恒束带的一角正从我被子里垂下来,摇摇欲坠,煞是打眼。
我只好故作镇定地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到那截束带上,“昨晚睡晚了。”
“是不是因为阿恒哥哥家的床太舒服了才没起来?”小莺儿笑嘻嘻看我,“我也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早上都不想起来。”
我讪讪笑了两声,阿恒家的床怎么样我还没机会尝试,阿恒这地铺倒是挺软和的……只可惜现如今已经在悬崖底下了。
大狗子接着道:“二狗子说今天柳老爷子要去乡里讲学,他就不用过去了。我们三个想去附近转转,可以吗?”
我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才听明白他们说的什么,又嘱咐了两句,“别跑太远了,拿不准的地方就不要去,附近有悬崖,当心点。”
几个孩子欢呼一声,刚转身要走,跟门后头的阿恒正好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