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番外(24)
这两只手刚借着冰凉的井水洗过碗,甚至还带着点井水的潮气,没遮没避地贴在了我胸前两排肋骨上。
我猛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叫出声来。
“让你装睡。”阿恒黑暗里笑嘻嘻看着我。
我抬脚踢了上去。
阿恒急忙后撤,带动床板子一阵咿呀作响,心有余悸地瞪我,压着嗓子道:“你往哪儿踢呢?”
“你往哪儿摸呢?”我抱着被子揉揉胸前两团冰凉,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你又不是黄花大姑娘,还摸不得了。”
说着还捻了捻手指似是回味了一番,“都是骨头,也太瘦了。”
“自然是比不了黄花大姑娘。”我换了个面儿,懒得再搭理他。
“怎么了?生气了?”过了会儿阿恒又贴过来,“大不了我让你摸回来。”
我在暗处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我摸你干嘛?”
阿恒也跟着笑起来,“你别不识好歹,京城里多少闺阁小姐排着队要摸我可都没答应,让你摸那是抬举你,你这会儿就该宽衣解带沐浴焚香好了等着我临幸。”
“多大的脸。”我笑笑闭上眼睛。
隔天是柳铺集,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集上转转。只不过这次不是要卖东西,而是要买东西。
柳铺集位于镇子东头,南北走向,能摆出二里地去。集上虽多是些药材交易,柴米油盐、书本纸布的却也不在少数。尤其是赶上十五的大集,一些隔壁镇子上杂耍的卖艺的也会来,热热闹闹一场盛典,都能当节日过。
平日里我去摆摊多不带三个孩子,一是老头给留的地方小,盛不下我这一大家子这么多口人,再者集上闹腾鱼龙混杂,我怕我看顾不过来。
我就听说过有人专门在人多热闹的地方掳小孩子,捉回去砍去四肢装在罐子里做成人彘花瓶,专供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富贵闲人玩乐。
“你胡说,”小莺儿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拿着拨浪鼓反驳我,“人要是砍去手脚那就死了。”
“那些人既然做这种买卖,自然就有让人不死的办法。把人砍去手脚后立即敷上草木灰,再拿纱布包裹住,只要把血止住了,人就不会死。”我偏头看了看小莺儿,提问道:“收敛止血的草药有哪些?”
小莺儿皱了皱眉,答道:“白芨、仙鹤草、紫珠、棕榈灰、藕节……还有,还有……松香脂?”
“嗯?”
“不是,不是松香脂,”小莺儿急忙改口,看了看一旁二狗子做的口型,才道:“是松花粉。”
“这还差不多。”
小莺儿噘着嘴瞪我:“你不带我们赶集就是不舍得给我们花钱。”
嘿,这小丫头片子,我都给气笑了:“我上回还刚给你们买了粽子糖呢。”
大狗子手里舞着把木头剑道:“这个上回已经是半年前了。”
“……”我这都是什么本事,净养了一窝拆我台的小白眼狼。
还没等我收拾他们,阿恒顺势把小莺儿往怀里一抱,“小莺儿真厉害,这么多拗口的药名都能记住,还想吃什么,阿恒哥哥给你们买。”
“想吃那个!”小莺儿伸手指了一个前面倒糖人儿的,“我要一个嫦娥仙子!”
“那我要一个孙悟空!”
“我要二郎神!”
一大三小兴冲冲地往前去了,我跟在后头不由也笑了,“你就惯着他们吧。”
画糖画的老汉守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小铜锅,里面黄澄澄的糖浆冒着泡,老汉拿只铜勺舀来一勺,以腕力带着勺子游走,或提或顿,糖液洒在面前的石板上,不一会儿便把几个孩子要的图案都画好了。
最后插上一根根竹棍,等到糖液干透了取下来,一个个在光下晶莹剔透,活灵活现。
孩子们的都做好了阿恒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对那老汉道:“你再给我画一只狗,要威风凛凛的。”
又回头看看我,“你呢?要什么?”
“我?”我一愣,急忙摆摆手,“小孩子玩意儿,我才不要。”
“大家都有了,你干嘛不要,你跟我们是不是一伙的?”阿恒忽的上前一步,贴在我耳边道:“就要一个吧,我也惯着你。”
原来他听到了。
我在心里笑笑,看着大家每人手里都挑着一根心爱的图样,今日难得这么高兴,我也就不煞风景了,对着倒糖人儿的老汉道:“老伯,给我画一个他。”
“我?”阿恒愣了愣,立马挺胸昂头一番造作,“你可给我画好看点,不然我可不认账哈。”
倒糖人儿的老汉笑笑,“小伙子长得精神,画不丑咧。”
话是这么说,但画花画鸟跟画个真人还是有区别。阿恒皱眉看着我手里的糖人,“你不觉得他把我画歪了吗?嘴还是斜的。”
“没啊,挺好的。”我从荷包里掏了十个铜板递给老汉,挑着阿恒画像的糖人先行一步。
“不是说好的我来买吗?”阿恒看看老汉,又看看我,急忙领着三个孩子跟上去,“你怎么又抢着付钱?”
我笑笑没作声,人既然是我领出来的,又岂有让阿恒破费的道理,反正这些钱也都是当日卖那棵血芝得来的,拐了个弯也算是阿恒买的吧。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你这样让我在孩子们面前很没有面子的好吗,他们还怎么认我这个阿恒大侠。”阿恒还在喃喃自语,一口咬掉了狗尾巴,“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着急,”我举着糖人在阿恒面前晃晃,“据说这种糖熬好了即便在日光下也能保存半月不化,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你岂不是还得对着这张丑脸看半个月?”阿恒听了面色一紧,又急忙把脸递到我面前,“你别对着它看了,小爷这张脸不比它好看?你赶紧给我吃了,别拿它膈应我。”
我笑了,“那我先吃哪儿好呢?鼻子?眼睛?还是嘴?”
最后对着一上一下的两只耳朵先舔了一口,“呦,阿恒大侠还是甜的呢。”
阿恒的脸莫名其妙红了一下。
紧接着阿恒劈手夺过我手里的糖人,咯嘣几口咬碎了咽下肚去,又把自己手里的大狗塞给我,“你吃这个吧。”
我捏着竹棍把大狗转了圈,啧啧两声:“连只狗都比阿恒大侠好看呐。”
阿恒:“……”
几个孩子在一旁笑的不可开交。
第21章 笔墨书纸砚
集上人多热闹,我们又走走停停,从南到北走了半晌才找到我要买的东西。
我要买的是纸。
那天从范秀才那里出来我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听人骂这三个小崽子不成器时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他们三个虽然与我并无血缘关系,但我既然把他们捡回来了,就得担起养育之责。虽说人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识字、明礼、自省吾身到兼济天下,我不知道他们能走到哪一步,但至少我得帮他们走出第一步。
其实我心里也是较着一股劲儿的,范秀才说几个小崽子不行,我偏要证明给他看,一个穷酸秀才罢了,也敢点评我的人?
这家的纸种类还算齐全,白麻、黄麻、绵连、单宣一一摆开,价格也是不一而足。
虽说自东汉蔡公改良了造纸技艺之后,纸也不是非天潢贵胄不得使用的稀罕玩意儿了,但对平头百姓来说还是挺奢侈的东西。我一一摸过去,手感或粗或细,薄厚不一,有涩有滑。
卖纸的小贩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估计也看出来我不像个出手阔绰的买主,不耐烦地叮嘱道:“小心点啊,别摸皱了。”
我借机问道:“你这儿有没有毛头纸?”
“毛头纸?”小贩又看了我几眼,这才背过身去从背后货箱里掏出压箱底的一沓纸,都不屑往摊布上放,直接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这些纸不似铺面上那些纸光滑细腻,厚薄不均,颜色也是灰扑扑的,甚至还能看出里面夹杂的草棍。由于长时间压在箱底受了潮,一角还发了霉,带着一大团乌青霉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