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番外(132)
打头的一共有四个人,策马而来,直到县衙门口才勒马停了,看见阿恒互相对视一眼,下马行礼:“少将军。”
阿恒把长枪往身后一甩,“你们有命在身,我也不为难你们,今日你们不必称呼我少将军,咱们各为其命,只要我还站在这儿,你们就休想上前一步。”
四个人又对视一眼,手执刀兵,纷纷冲了上来。
阿恒长枪一扫,激起一层雪沫,紧接着一道银光从雪沫后头破风而出,以雷霆之势直逼而上。
刀枪碰撞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急忙扯过滕子珺,“县衙没有后门吗?”
滕子珺无奈看着我:“后门也锁了。”
我后退两步,“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破锁啊!”
滕子珺后知后觉,领着人搜罗来了锤子榔头锯条等各种工具,十八般武艺齐齐上阵,却依旧奈何不了那铁链子一丝一毫。
我等不了他们这边磨蹭了,推开人上前,急忙查看外头的情形。
阿恒以一敌四竟然没有吃亏,县衙前的雪地已经被踩得泥泞不堪了,四个人合攻四把长刀齐齐压上来,阿恒拿枪一挡,膝弯处颤了颤,硬是一步也没后退,大喝一声,以一人之力将四个人压了回去。
周围围了好一些看热闹的人,滕子珺看见一人不由眼前一亮,急忙招呼:“锁匠,快过来把这锁开了。”
那锁匠刚上前一步,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步子一顿,一柄长刀从脸侧擦着过去,直钉在县衙的大门上,刀把嗡嗡作响。
阿恒扫了一眼周遭:“今日敢动此门者,死!”
“若是我要动呢?”一道低沉厚重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所有人一道抬头看去,一人骑着一匹汗血宝马缓缓而来,疾风掠过披风上下翻扬,一身杀伐气硬是逼得众人不敢直视。
我呼吸突然难以为继起来,嗓子没由来地发紧,埋下头去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枣红色的大马嗒嗒向前,最后在阿恒身前停了下来,热气腾腾地打了个响鼻。来人斧劈刀削的眉目间不怒自威,垂眸向下,“逆子,跪下!”
第124章 日暮苍山远
阿恒背对着我,我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看到他拿枪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不,不只是手,而是整个身子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我在那些垂死挣扎的动物身上看到过那种状态,那是一种生死关头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好似下一瞬他就能冲出去,枪挑景行止,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我抓住门轴撑起身子,握紧拳头朝门上砸去:“阿恒!阿恒你把门开开!别胡来!”
景行止的目光移过来,隔着一道门与我对视,时隔多年,这位风光煊赫的大将军依旧锋芒逼人,只那一眼,我就浑身上下发起抖来。
阿恒侧了侧身子,隔断了我和景行止之间的对视。景行止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阿恒身上,父子之间的对峙看似静默,却又像是已经厮杀了数百个回合。
最后景行止开口,“你还是冥顽不灵?”
地上又落了一层薄雪,阿恒的长枪在雪地上划了一道银弧,“我答应过要护着他,誓死不渝。”
景行止向后招了招手,两个黑甲人立即从马背上下来,这两人方才骑在马上还看不出,这一落地立即显出身形高大来——与阿恒面对面站着,竟比阿恒还高出半个头来。这两人全身上下俱是黑甲,只露出一双像狼一般的眼睛来,胳膊上各缠着一道锁链,尽头连了一把弯刀,在如此晦暗的天气里也难掩锋芒。
随着景行止一挥手,两人手里的刀光一闪,对着阿恒便飞了出去。
阿恒立即持枪来挡,一把弯刀与枪头相撞横飞出去,又立即收回到黑甲人手中。另一把刀却是挡不及了,锁链勾住了枪尾,弯刀顺势攀援而上,幸亏阿恒收手及时,绕着枪身转了两圈,直到枪快脱手时在握住枪头处用力一拽,这才从如影随形的锁链阵中脱身出来。方才这一步可谓险之又险,若这锁链再长出半寸,阿恒半条手掌恐怕已经没了。
阿恒借着长枪振旋之势不退反进,挺身直上,竟一举逼到了一个黑甲人面前。对付这些手长的怪物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逼至近前才能挣得一线生机。阿恒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长枪直刺,被黑甲挡下来大半,火光迸溅,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
另一个黑甲人却也不是吃素的,一把弯刀直逼阿恒后心,阿恒被迫无奈只能回挡,就这一瞬间已经失了先机,先前那个黑甲人借机滑出去,又逃脱了阿恒的攻击范围。
我单是看着就吓出一身冷汗来,景行止这是下了死手,一点父子之情都不顾及了。
这两个黑甲人是景行止的亲卫,跟着景行止出生入死参加过数百场战役,跟方才那四个人显然不是一路货色。阿恒与他们对阵渐渐显出不支来,他一人难敌四手,还是四只奇长无比且角度刁钻的手。
两个黑甲人的默契早已在大大小小的战役里配合得天衣无缝,连眼神都不必交流,一人攻击下盘,锁链如毒蛇一般缠上了阿恒的一条腿,阿恒急忙拿枪回挡,这才在弯刀即将断腿之际拦了下来。如此一来阿恒的银枪便算是锁在铁链里了,另一人瞅准机会将阿恒上半身也锁住。景行止驱马上前,与阿恒如出一辙的一杆长枪向后抡到了阿恒的腿肚子上——声音很细,就像踩上了积雪一般“咯吱”一声细响,阿恒便不带一点挣扎地跪倒在地。
应该是腿断了。
景行止看都没看一眼,继续上前,直到来到县衙的石阶前才翻身下马,两步跨上石阶,与我便隔着一道门面对面站着。
“爹——”阿恒突然跪在雪地里长嘶了一声,“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儿子,就别动他!”
景行止长枪破风,只听啷当一声响,锁链落地,大门顿开。
好多年前,便是景行止破开那一道房门,把我拉进了那个水深火热的夜晚。
如今,亦是如此。
县太爷赶紧把乌纱帽戴上领着一众衙差跪了一地,我让小莺儿过来扶着我才将将跪下,“罪民柳存书见过景将军。”
景行止垂眸打量我片刻,突然伸手拨开了我的衣领。
“爹!”阿恒不知道怎么挣脱了那些锁链,拖着一条断腿却还是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像是生怕景行止把我就地正法了。
景行止却只是盯着我肩胛的伤口看了片刻,便收了手。
转头看着跪在地上像鹌鹑一般的县令沉声问道:“四皇子呢?”
县令愣了愣估计才把大狗子跟景行止口中的四皇子联系起来,急忙回道:“被……被我安置在后院了,好生看护,绝对没少一根汗毛。”
景行止扫了我一眼,“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县令跪地俯首,登时汗如雨下。
好在景行止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太久,继续道:“前面带路。”
县令立即爬起来引路去了。
安置大狗子的地方是在县衙守卫最为严密的正中院落,开阔的院子四周都设了弓弩手,哪怕一只麻雀落下来瞬间也能被射成刺猬了。
院门和房门上又分别上了两道重锁,每一扇门都得由县令和县丞两人合力才能打开,窗子上都加固了铁栏,当然这样的手段防一防一般盗贼还行,若真是武功高强之人自然也拦不住。
比如景行止,看他们一把把往外掏钥匙实在麻烦,抬脚一踹,便将整张房门踹翻在地。
暗处有个人影缩在角落里动了动。
“大狗子……”我忍不住出声唤道,眼眶一酸,险些砸下泪来。
这么些天来,他就是这样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带着对自己身世的不解,对前路的迷茫以及背负着一条人命的恐惧,而他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玉哥儿?”角落里的人动了动,片刻之后一骨碌爬了起来,“是你吗玉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