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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9)

作者:三月蜜糖 阅读记录

四目相对。

顾云庭倏地别开眼。

“郎君,冯妈妈说晌午做槐花团子。”兰叶抱着一捧槐花走来,压住他身上的药味。

顾云庭点头,道:“晌午我不在府里用膳,待傍晚再说吧。”

“郎君要出门?”

“去徐府。”

顾云庭迎风咳了两三声,腮颊涨出浅红,眼眸愈发深邃:“邵小娘子,你同我一起去。”

车内的翘脚凭几上搁着蜜水,几本县志。

邵明姮发现上回的“安邑”被压在最底下,如今摆在上头的是“解县”,似乎没有看完,用镇纸隔开。

顾云庭闭着眼,头靠在车壁上,身下是浅碧色云鹤松竹纹绒垫,他清瘦却不羸弱,有种劲拔的冷厉之气。

申明卓也瘦,他瘦的文弱,斯文且书生气。

“你不必害怕,只随我走一趟便好。”

邵明姮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了一跳,收回心神看过去。

第7章

◎申家小郎君对姮姑娘别有所图◎

马车行驶的稳当,一路上顾云庭都没有睁眼看她。

“多谢郎君。”邵明姮猜出此番去徐府的意图,官场往来总是明枪暗箭躲避不及,顾云庭去见徐玠,便是告诉他顾家承了他的美意,虽不至于绑在同一条船上,却也是释放友好信号的意思。

邵明姮悄悄将几案上的书挪开,看见被压住的几本,正欲翻看看他批阅,忽听一声咳嗽。

她手一抖,忙挪回原样。

抬起头来,顾云庭仍睡着,脖颈处细微滑动,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棱角分明的下颌,抿着唇,长睫垂下乌黑的影子。

他不是来养病的,她笃定。

同哥哥游历时邵明姮去过蒲州安邑,也去过解县,这两地产盐,每年都要给朝廷上交盐税,其余几地她虽没去过,可也知道各自有盐池,盐屯。

顾家私吞盐税的流言她听了不少,知道定是无中生有,若顾家真敢如此,那必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要同当今决裂抗衡。而以顾家今时今日的势力来看,远达不到分庭抗礼的地步,所以顾家不会这么做。

那便是有人故意为之,将顾家推到风口浪尖,坐收渔翁之利。

顾家明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让顾云庭暗中查访,揪出幕后之人。

马车兀的晃动,继而急急刹住。

顾云庭醒来,凉眸倏地扫向车帘,长荣似乎在与人争执,不多时,他站在车帘旁回话。

“郎君,是来找姮姑娘的。”

长荣坐在车辕,时不时往拐角处扫一眼。

邵明姮站在两兄妹中间,她似乎很高兴,与那小娘子亲密的拥抱,拉着手不肯松开,旁边站着的文弱郎君偶尔偷瞟她们一眼,又怕被发现,做贼似的鬼鬼祟祟。

长荣自言自语:“居心不良。”

车内人问:“长荣,你在跟谁说话?”

长荣回头,贴着车帘回道:“申家小郎君对姮姑娘别有所图,就这一会儿功夫,都偷看七回了。”

他掐着手指数,不多不少。

顾云庭翻页的手顿住,长荣又抱怨:“怎么还在偷看,没完没了啊。”

约莫盏茶光景,邵明姮返回车内,怀中抱着绿地团花小包袱。

车子轻晃,帘子被风吹开一角。

顾云庭往外望去,申萝和申明卓垫着脚迫切地看着马车,竟巴巴追着疾走,申萝跑得慢,申明卓撇开她独自往前追着,男子面庞白净,眼圈发红,糯白的袍衫在身后鼓鼓飞舞,像是飞蛾扑火般踉跄而来,最后气息不及,扶着道旁的槐树大口喘气。

邵明姮从包袱里翻出一把折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如获至宝般抱在胸口。

“是我自己的东西,先前放在申家保管。”邵明姮见他盯着扇子看,不由抱紧了些。

小娘子的手指嫩白如藕,握着棕竹制的扇子,怕被人抢去,说完便急忙塞回包袱,打了个死结。

“江南一带鲜少种植棕竹。”

“有种的。”邵明姮信誓旦旦,眼眸明净似沁着一潭泉水,“我见过。”

宋家三郎的院子里有一片棕竹,邵明姮很喜欢。

有一回去宋家做客,正巧天下起了雨,她与父兄便多留了会儿。三郎悄悄带她去自己院子,雨点打在棕竹上窸窸窣窣,两人就坐在廊庑下,一人身上搭着一条茵毯,边说话边听下雨声。

“这竹子是我随父亲去苍梧时带回来的,本来只一株,后来就密密匝匝长开一片,你瞧那花墙,都快被顶翻了。”

三郎歪着头,抬手去戳她手臂。

邵明姮被他戳的发痒,反手拍他一巴掌,三郎哈哈笑起来,索性侧过身子托着下颌看她。

邵明姮被看的面红耳热,两手捏着茵毯拉高遮住小脸,瓮声瓮气道:“不许看我。”

“阿恒,你真好看。”

哥哥说宋家三个郎君,除了二郎宋琅之外,其余两人都是不学无术的武将,虽长了副好皮囊,可镇日不正经读书,只会舞刀弄枪耍蛮力,便是坐在一起品茗论道,也总说不到一块儿。

好比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你在吟风弄月,他咬了口饼子感叹月亮好圆。

可邵明姮私以为,哥哥说的不对。

三郎长得俊,体格好,浑身上下都是力气,比那些只知道读书写诗的举子强多了。他剿过匪,守过城,一杆长/枪便可震慑敌人,他是最威猛的少年将军,是天上的雄鹰,是炽热的太阳。

他随口浑说的话,总能哄她高兴。

邵明姮用力眨了眨眼,三郎的脸逐渐模糊,取而代之是顾云庭冷玉般凉淡疏离的面孔,他望着她,似乎在揣摩她暗地里的思量。

“你兄长的事都办好了?”

邵明姮吃了一惊,方才她与申萝说的正是此事,邵家被抄前,她私藏了些银钱,辗转送去岭南打点,好容易盼来哥哥的回信,就在包袱里面。

她应声,抬起眼睫问:“郎君怎么知道的?”

忽然,她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滚圆,捏包袱的手发颤。

“郎君,哥哥娶嫂嫂时并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的事,他真的不知道。”

顾云庭倏地掷来一记冷眼,邵明姮更害怕了,倾身上前又道:“但凡他知道嫂嫂心有所属,他断然不会答应亲事,毁人姻缘。”

车内气氛异常古怪,压抑且沉闷。

邵明姮听见书页擦动的响声,低头,看见那细长白皙的手指指尖攥到发白,她豁然往后挺直腰背,仓皇噤声。

许久,顾云庭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放心,我不会害你兄长。”

说罢,将脸转向车外,不断晃动的帘子,偶尔将光亮投入,又兀的收回,时明时暗的光线下,那张脸愈发冷的像寒冰一般。

徐府中堂重新布置过,添了许多精美名贵的瓷器古玩,原先的黄梨木雕花博古架换成紫檀的,桌面上摆着乌金盘龙小薰炉,蒸出一缕缕银白的线。

徐玠与顾云庭交谈时,邵明姮便同长荣一起等在外间。

长荣惦记来时遇到的申家兄妹,遂忍不住开口问她:“姮姑娘,你跟申家小郎君是何关系?”

“啊?”邵明姮没反应过来,张着嫣红的唇愣了瞬。

长荣忙往中堂瞧,怕被郎君听见,又躬身将声音放得更低:“你现下处境不同,还是得跟外男注意分寸。”

罗袖与他们都说过,待邵明姮要格外留意,保不齐日后便是半个小主子。

既早晚都是郎君的人,他怎么也得帮忙看好了。

姮姑娘长得太好看,太好看的人总是有许多麻烦,赶不完的狂蜂浪蝶,一波撵着一波。

他是很想郎君早点坐实了身份,也省的旁人觊觎。

可罗袖姐姐又说,郎君是长情的人,昌平伯府嫡长女才将将去世,他是断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喜欢上旁的小娘子。

姮姑娘便是因为长得像她才被留下,可要进到郎君卧房,总归需要时日。

邵明姮哦了声,长荣怕她听不明白,跟着凑过头去问:“你懂我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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