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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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家翻案,我没去找你,你生气吗?”申萝拉着她的手,小脸蹙紧。
邵明姮笑:“我知道你为难,不生气。”
“爹娘倒是催我过去,我不肯,还骂我,但我就是不想遂他们的愿,谁叫他们当初那般对你。”
邵明姮抱抱申萝,“我知道的。”
申萝瘪了瘪嘴:“你不知道,我都觉得没脸见你。”
“他们叫我找你,不是为了庆祝邵家翻案,而是想借机会跟顾家搭上线,你不知徐玠死后他们有多害怕,整日在我耳朵边叨叨,让我与你赔不是。”
邵明姮握着她的手,亦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少顷,便转了话题,“明卓哥哥可还好?”
“不好。”申萝掉了泪,“我从没见哥哥这般固执过,虽不是大病,但总苛待自己的身子,连大夫都说不是长久之相。我劝过他,但他仿佛没有求生的念头,便全是将就的过活,现下连院子都不出了。”
“那下回你带他一起出来,便说是我的主意。”
“这行吗?”申萝擦了擦眼泪,有些犹豫,“顾大人会同意吗?”
“我自己的事,自己拿的了主意。”
.....
杏林入口,来往的人源源不断。
顾云庭负手站在不远处,知晓她最近闷得厉害,虽说罗袖等人也能说话,但到底比不过自小的情谊,便见申萝唤来,与她解闷。
鼻间传来清雅的香气,藕粉山楂糕,他不经意瞟了眼,却在看见那人时,惊得僵在原地。
素白的帽纱被风吹起来,露出圆润的下颌,复又很快垂落,洁白的裙衫随如光涌动,浮现出缠枝牡丹花纹,她右手提着匣子,正往杏林深处行走。
顾云庭张了张嘴,用力眨去眼睛里的雾气。
他说不出话,却见那女子越走越远,待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杏林树下,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她帷帽上,衣裙上,清风拂摆,素手拈去一抹,她站在那儿,仰面不知在想什么。
顾云庭慢慢踱步上前,呼吸放缓,手臂伸出去,却在触碰之时猛地收回。
他不敢相信,故而声音显得极其轻微。
“宛宁?”
女子顿住,却没有立时转身。
顾云庭便又伸出手,那女子忽然朝前急急走去,越走越快。
顾云庭追过去,眼看快要够到,那女子被石块绊了下,双膝一崴,顾云庭忙冲上前,将人稳稳抱住。
帽纱滑落两侧,露出一张清丽柔婉的脸来。
“宛宁。”这一声,沁着难以置信的惊讶,欢喜,以及莫名说不出的情绪,顾云庭有些恍惚,双眸死死盯着她,有一瞬,他以为是梦。
难道不是吗?
宛宁早已死在两年多前,他亲眼看见她的尸骨,她腕上的镯子。
他抬手擦了把眼睛,宛宁咬着唇,从他怀里起身,继而往后退了两步,面容清冷疏离。
“你没死,为何要骗我?”
高宛宁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高宛宁已经死了。”
顾云庭倏地抬起眼皮,朝她看去。
“你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他不明白,不理解,甚至有个古怪离奇的念头,他想要证明真假,于是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是为了避开我,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关于高宛宁,不是传统全白全黑,是精致利己主义者,有好的一面,但也有自私的一面。
然后,我没有在八点更新,我七点前更出来啦!哈哈哈哈哈
距离上半截文案应该不远了,就快了!摸摸每个宝儿,加油!
第38章
◎阿姮迟早都会离开◎
杏花随着风拂簌簌坠落, 帽纱轻晃,却看不清里头的人是何神情。
高宛宁拎着匣子,指尖攥到发白, 似在隐忍情绪,始终一句话都不说。
顾云庭望着她,此时此刻无数念头涌到脑中。邵家出事时,自己从京城颠簸至此,沿途昼夜不停,片刻不歇,只为早点见到她,确认她并未收到牵连, 伤害,尽管在他启程前便已书信交代过当地官员,务必确保她的周全, 但他仍不敢松懈, 直到看见她好端端站在面前时, 所有的担心,慌乱终于解脱。
雪下的那样大, 她只穿了件素白袄裙, 发间落满银白, 四目相对时, 她眸中泛起泪光,咬着唇,淡淡哽咽着开口:“维璟, 你怎么来了。”
那一刻, 他只觉心脏被攫住, 无法喘息。
他拉起她的手, 带她离开徐州,他与她承诺,此心如初。
宛宁却苦笑着,不停摇头,她坐的那样笔直,目光幽幽看向旁处。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
顾云庭似从梦中惊醒,后脊冷汗涔涔,忽觉自己愚蠢荒唐,可悲可怜可笑可叹!
她宁可假死,也不肯喜欢自己。
原是他将宛宁逼得走投无路,竟想出个死遁的法子避开自己,而这些年,她便一直藏在徐州吧,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
是因为这是她和邵怀安的家?
顾云庭望着她,眸中千变万化,犹如巨浪惊天。
他等她开口,等一个确切的回答。
仿佛势必要给他过去十几年的相思一个交代,不管这交代是好是坏,他只想听她亲口说,不加任何隐瞒,他要坦诚相待。
“是不是?”他冷了语气,但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对自己曾经炙热无畏的讥讽。
他对她捧出过两次真心,皆被践踏成泥。
而今站在这儿,恍如隔世一般。
“你本就该有更好的前程,若你清醒,便该知道无论如何你的枕边人都不会是我。维璟,我比你大四岁,我嫁过人,我...”
“你只答我,是与不是。”他平复下来,面无表情地扫去目光,方才的激动悉数掩盖,风一吹,雪青色襕衫勾的身形劲拔瘦长,像一颗松树,风雪不停地往上堆积。
高宛宁声音清淡:“是。”
尘埃落定,顾云庭忽地扯出一抹笑。
“你大可不必如此。”
高宛宁微垂着细颈,手中的匣子散出熟悉的香气。
“若我知道自己的喜欢会给你带来如此大的负担,我宁可只看着你,那些话我可以烂在腹中,只要你告诉我,别让我以为还有机会。
宛宁,你真的,大可不必。”
有人从身旁经过,高宛宁背过身,帽纱将自己的面容遮的严密隐蔽。
“维璟,如今我过的很好,我希望你也好,你与我说过的那些话,便都忘了吧。”
“不要告诉爹娘我还活着,请你帮你保守秘密,还有....”她忽然停住,似有所为难,但还是柔声继续:“阿姮是个很好的姑娘,不管你最初因何接纳,请务必珍惜疼爱于她。”
顾云庭轻笑,拇指摩挲着虎口,有种蠢不可及的可怜感。
她真的一直都在啊。
.....
梳着双髻的丫鬟低头跟上去,接过高宛宁手中的匣子,待走远些,忍不住提醒:“娘子,你怎么劝他和别人好呢,他要是真跟别人好了,你怎么办,伯府怎么办?”
高宛宁面色沉郁,显然未从方才的情绪中出来,半晌,她才开口:“墨蕊,不是所有人都听劝的。”
墨蕊不明白,闷着头跟在身后,忽地想起什么,低呼:“娘子,你还没给他说现下住在哪呢?”
高宛宁抬起绢帕拭了拭眼泪,却没有再回墨蕊的话。
她太了解顾云庭了,骨子里自尊倨傲,执拗了十几年都没如愿的事,又岂会轻易罢休。
若在邵家落败时,他来接她的马车上,她回应了感情,那才真是不值钱了。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像苦行僧一样隐忍蛰伏,不是为了昙花一现,更不是为了与他在外头劈个院子过日子,她要堂堂正正走进顾家,即便顾辅成和高兰晔都阻止,即便顾云慕厌恶伯府,她要顾云庭一路护着她,披荆斩棘为她解决所有拦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