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24)
但她没来,那些话也就没必要说出口。
盐税的事撕开一角,确定与徐玠脱不开干系,为着那条大鱼,他们暂且放过了小虾小鱼。
江浙之行必不可少,原先顾云慕打算亲自走一趟,但顾云庭说他太过扎眼,便决定自行去往。
他晨起咳了几声,抬头便见邵明姮端来梨汤。
“冯妈妈清早煮上的,说郎君昨夜便有些受寒。”她把梨汤放在书案上,见顾云庭仍在看书,“郎君,你趁热喝掉吧。”
“等等,不急。”
邵明姮想了下,伸手抽出他的书抱在怀里,将梨汤推到他面前,“喝完再看。”
顾云庭嘴角抽了抽,然后端起碗来饮尽梨汤。
邵明姮笑,把书还给他,又捏起巾帕递到他唇边,“嘴角有水渍。”
顾云庭不动,脸微微侧开,邵明姮愣了下,捏着帕子摁在他唇角,掀开眼皮,见他没有反对,便又仔细将那绺水渍擦拭干净。
“待会儿我要出去。”
邵明姮启唇,问:“需要我跟随吗?”
“不用,”顾云庭站起来,清凉的眼眸朝她看去,“你留在书房看书吧。”
.....
“郎君是想到高兴的事了吗?”长荣放下脚凳,接顾云庭下车。
秦翀咦了声,扭头果然见顾云庭面色清浅,唇角微翘,却在他们看过去时,瞬间凛了神色。
秦翀抱着手臂又长荣解释:“三娘来徐,郎君自然高兴。”
长荣摸了摸嘴巴,纳闷摇头:“不大像。”
秦翀敲他脑门:“就是三娘的缘故!”
邵明姮在书房只安生了半个时辰,待顾香君起床用膳后,她的清净全没了。
起因是一枚勾线的香囊。
顾香君嫌香囊丝线不整,擅长女红的尤妈妈便要帮她补一下,还说补完之后保准看不出差错,尤妈妈的针线是极好的,顾云庭所有衣裳但凡勾丝或是洇染去不掉污渍,都交由尤妈妈处置。
可顾香君似乎不喜欢,她要找人重新绣一个。
尤妈妈还没来得及接话,顾香君就把绣香囊的活儿派给了邵明姮。
“邵娘子,便有劳你了。”
她将尤妈妈端来的丝线篓子往桌上一搁,笑盈盈的说道,“不麻烦吧。”
邵明姮还能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任是她不愿多想也不能不多想了,顾三娘要刁难她。
她心中万分窘迫。
不为别的,就为她拙劣惨淡的绣功!
第19章
◎邵小娘子,看清楚了,我不是你哥哥◎
年少时家中请过嬷嬷教习,邵明姮也老老实实跟着学了两日,然而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待第三日傍晚,她就举着两只戳烂的手指找到哥哥,邵怀安一看,登时心就软了,不但不让她再绣花,连琴棋书法也都停掉,几乎是放任自流。
邵明姮望着篓子里的丝线,捏起一根针,比划了半天,又放回篓里。
她不知道哪里让顾三娘看不顺眼,才刚进门话都没说就故意刁难,因顾香君提前嘱咐过,其余人不好驳她面子,故而晾着邵明姮在屋里绣花,从天亮绣到天黑,点了灯对着光继续绣。
罗袖送来汤饼,在对面坐了少顷,看见绣出来的花样不由面孔僵硬:“姮姑娘,你绣的是什么?”
“芙蓉。”
“配色极好,只是绣的丝线没有章法。”罗袖不好直接打击她,说的很是委婉。
邵明姮叹了口气,从篓子里抓起一捧绣坏的绢布,“罗袖姐姐,我真的很用心很尽力了。”
夜深人静,邵明姮伏在桌案几欲睡着,手里的针扎到指肚,她打了个哆嗦,坐起来。
屋外下起零星小雨,楹窗上湿漉漉的。
已过亥时,顾云庭还未归来,邵明姮看着手里绣的绢布两眼发直,什么鬼东西,她丧气的丢到桌上,拖来薄衾自暴自弃。
翌日一早,邵明姮爬起来时,里屋空无一人,衾被和帷帐都没翻动,顾云庭彻夜未归。
“三娘,我绣功不好,绣了一整日还是这副丑样子,既然你着急用,不若让尤妈妈帮忙绣一个,郎君的荷包香囊都是尤妈妈操持,她绣的花草虫鱼跟活的一样。”邵明姮索性将绣坏的几个一并拿出来,省的顾香君以为自己敷衍她。
顾香君看都没看,轻飘飘回了她:“邵娘子,绣功不好便得勤学苦练,一味地偷懒耍滑怎会是长久之计?你只管帮我绣,好不好得由我来说,总之三日后我腰间就得挂上香囊。”
高静柔附和轻笑:“从前姐姐在时,便也总夸邵娘子聪明好学,伶俐可爱,想来绣个香囊不是什么难事。你现下是郎君枕边人,若说不会绣花委实难以服人。
再者,三娘只让你帮她绣个香囊,不是什么麻烦的大物件,你若是再推辞,那三娘脾气再好也得动怒了。”
她说的轻巧,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晰。
这香囊绣也得绣,不绣也得绣。
冯妈妈特意炖了瓦罐凤爪,邵明姮很是感激,吃了四只后又振奋精神继续绣花。
这夜顾云庭披星戴月进的门,看见邵明姮趴在案上睡得香甜,他抻了抻嘴角,轻声将门合上。
走近才发现她面前摆着篓子,一堆绣的七扭八歪的花样,只桌上那幅稍微好点,至少能看出是朵花。
他勾起唇角,掀开眼皮看她恬静的睡颜。
她肤色莹白,左侧小脸被压出红痕,长睫细密地排布,落在眼底乌青色的阴影,唇不染而红,微张着,一团暖暖的香气。
顾云庭觉得心里温热。
他坐在对面,只这样认真的看着她,灯花爆开,他收回视线。
邵明姮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他,眼里涌起笑意:“郎君,你去哪了?”
“办了点事。”
他嗓音清雅,“怎么想起做绣活?”
邵明姮缩起手指,哑然说道:“三娘让我帮她绣个香囊,可惜我绣的不好。”
顾云庭皱眉,神情霎时冷淡:“明日我叫尤妈妈帮她绣。”
“她好像不喜欢我。”邵明姮试探。
果然,顾云庭一下明白过来,绷紧了唇角答道:“我并未告诉她崔郎君和你的旧事。”
邵明姮松了口气,又听顾云庭不悦:“除非崔郎君自己与她坦白。”
“不会。”
“你对他很了解?”
“我只是觉得崔郎君不是这种不分轻重的人。”邵明姮解释,手上刺疼,她“嘶”了声。
顾云庭握住她手腕,发现指腹上密密麻麻的血点,脸色阴沉。
“三娘不会用你绣的绢布,不用再绣了。”
他拉着她走到盆架前,用水将每个指尖都清洗干净,擦拭后涂抹药膏,他手指凉,触到邵明姮时就像冷玉,但他动作很轻缓,虽然低着头不看她,可这一瞬,邵明姮觉得像在邵家。
顾云庭就是他哥哥。
她动了动唇,忍不住说起邵怀安。
“我给哥哥写过信,告诉他我在徐州很好,叫他不用担心。”
顾云庭顿了下,掀开眼皮,他似乎知道邵明姮接下来要说什么,他看着她,静静等着。
果然
“郎君,有时候我会恍惚,分不清你到底是谁,因为你太好了,总让我觉得自己还是邵家小娘子,还有父兄,还有...
我很感激你,尽管用这样的方式留下来并不光彩,但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们或许会趁人之危,你不会...”
“你怎知道我不会?”冰冷的反问,顾云庭将手攥成拳。
邵明姮咧嘴笑道:“因为你喜欢嫂嫂,喜欢一个人又怎会做违背内心之事,所以你不会。”
所以即便与他同寝而眠,她都可以坦然入睡,而丝毫不用担心他会行敦伦之礼?
顾云庭阖眸。
“就在刚才,你帮我涂药,又让我分不清,我....”
唇上贴来柔软。
邵明姮的话堵在喉咙里,她睁大了眼睛,像被点了穴道。
顾云庭的唇冰冷濡湿,带着浓烈的药味,他垂下眼皮,看见她瞳孔里的惊慌失措,她的唇很软很香,像某种鲜花的香气,吻上来时根本不想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