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贵(59)
会给人一种深不可测,极危险的感觉。
然后在回去的路上她便想——
如果她梦里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是可信的,那么这位皇帝陛下也没几年活头了,至少活不过她外公!
这么一想,又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了。
此时的皇帝,自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扒拉着手指头算他死期。
回宫的马车上,司徒太医明显不习惯与天子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独处,浑身紧绷的坐着,看上去颇为紧张。
皇帝则是闲散的斜倚在软塌上。
没说话,只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本就正襟危坐的司徒太医连忙更加笔直的绷紧了身体,如实回禀:“回陛下,太师这病情做不得假,的确是急怒攻心,一时气血上涌伤及了心脉肺腑,病得不轻。”
方才在太师府,他交代病情时的用词相对委婉,这会儿也不过更加通俗易懂的再说一遍罢了。
知道皇帝想听的也不仅仅是这个,又迟疑着补了句:“而且太师他年岁已高,这些年里应该也很是积攒了一些郁结于心的隐疾,这次的病症只是个引子罢了,再加上年迈……微臣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他这身体已如强弩之末,即使精心调养……当也撑不过几年去了。”
皇帝听完这话,仍是长久的沉默。
司徒太医一直低垂着脑袋,不敢窥伺龙颜,就在他紧张的冷汗就要慢慢爬上鬓角时……
终是听得皇帝悠悠一声长叹:“岁月不饶人啊,朕犹记得太师初入东宫时亦是英姿勃发的好年纪,转眼间就是半生了。”
他口中所谓的东宫,是他曾为东宫太子时候的那个东宫。
那时闻时鸣的年纪资历都尚不足够,是以太子少师身份进的东宫,后来一直陪伴他左右,从少师,到太傅,再到太师……
司徒太医身为太医院之首,常年坐镇太医院,自是消息灵通,深知闻家与皇帝父子之间如今起了嫌隙,并且因为秦照也插了一脚进来而关系尴尬,这会儿自是不敢接这个话茬儿。
好在,皇帝也未曾为难于他。
马车就这么平稳的前行,顺利回宫。
在抵达前朝外宫门时,马车暂停,将司徒太医二人放下。
两人背着药箱,等着目送马车继续往内宫去了,就也徒步朝太医院的方向走。
等到穿过长长的门洞,过了重兵守卫的宫门,再往前走了一段,司徒太医却是脚下一个趔趄。
好在那个年轻医士眼疾手快,一手拎着个巨大药箱的同时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扶住了他。
“司徒大人……”他关切唤了一声。
在一个晚辈后生面前,司徒太医也拉下下脸来承认他方才和皇帝同坐一辆马车被吓着了,只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医士单手搀扶他,走了一段,他这才重新缓过来稳住了。
看看四下无人,突然庄肃了神情问身边的年轻人:“还好是那个姑娘刚巧出现了,否则她一个女眷,咱们也不好贸贸然跑去后宅寻她,上回那副药……你今儿个瞧出点什么没有?可当真是被她服了?”
年轻人脸上似是狠狠惊了下,后才呢喃:“您是说……”
“别声张!”司徒太医忙是警告的打断他。
年轻人默了片刻,但应该是年轻气盛,有些藏不住心事,终还是忍不住的拧眉再问:“大人,那副药的药效可是相当霸道阴毒的,用在了闻家那个姑娘身上,陛下这是不想让安王有子嗣?”
司徒太医沉着脸。
他在这宫里当差二十多年,缺德的事做的多了去,自是知道有些话宁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可以对第三人提起,但想着面前的是他十分看好的一位可造之材,就还是缓和了语气教导他:“在宫里当差,最重要的是管住嘴,有些事心里知道可以,没必要说出来,省得招来杀身之祸。”
年轻人却很有几分执拗,又再说道:“可是延绵子嗣这事儿……就算安王正妃这里断了指望,将来还有侧妃侍妾都可以生……”
司徒太医横了他一眼,刚要再训,又看他一脸真诚的问道:“欺负一个小姑娘作甚?要想一劳永逸,为什么不直接对安王下手?”
司徒太医:……
是是是!
你狠!你能!
你小子这么有本事也别钻研什么医术了,直接皇帝让你当得了?!
司徒太医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憋出一口心头老血。
这里他正被噎得说不出话,面前的年轻人却还在用心琢磨,突然恍然大悟道:“不过也是,安王位高权重,又混迹军中多年,有的是防范刺客和暗杀的经验……”
这回司徒太医终是忍无可忍直接捂住他的嘴。
光捂还不解恨,又啪啪拍了他那张管不住的臭嘴两下,咬牙切齿的瞪他:“我就问你,你从那姑娘身上看出点儿什么端倪不曾?”
年轻人摇摇头:“看不出来。”
司徒太医顿觉事情棘手:“那怎么办?这事儿总得有个定论才好交差……”
对方却是十分坦诚:“还是得找机会切个脉,确认一下。”
司徒太医认真忖道:“这个怕是不好办吧,她这无病无灾的,弄不好就是此地无银……凭空惹人怀疑。”
对方又很实诚的道:“那我想想办法。”
主要是当时秦照搅局,直接做事的女官又被杀了,事情没过柳皇后的手,事后她也回忆不清那茶沈阅到底喝没喝,喝了多少……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就算达成了默契,之后就不再提这茬儿,一道儿回了太医院。
皇帝回宫的次日早朝就批复了闻时鸣的折子,准了他告老致仕的请求。
与此同时,皇帝亲往太师府探病的消息也广泛传开。
都说是皇帝原来还想挽留,但是带太医去看过,确定太师的确重病需要修养,这才不得已的忍痛准了他请辞。
此事之后,朝中众人又很是观测了一波闻家这边的风向。
可闻家上下都与往常无异,该上衙门的上衙门,该读书的读书,女眷们也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分内事。
时间很快到了三月下旬。
廿六,宁嘉长公主嫁女,长公主府大办喜事。
沈阅自然是要喝喜酒去的,并且长公主府的帖子也一并邀请了家里其他人。
宁嘉长公主的人缘好,又是皇族,并且在朝中不参与派系纷争,故而他家宴请的帖子便炙手可热。
拿到帖子的人家,基本都会过去捧个场,甚至拿不到的也抓耳挠腮,遗憾没个能和长公主府攀亲的机会。
举行婚典的吉时一般都选在黄昏时分,舅舅们白天去衙门了,准备晚上下了衙门直接过去吃喜酒。
二嫂子怀着身孕,不方便出席这样的场合,两位舅母也是打算晚些时候再出门。
只有沈阅要过去替闺中密友送嫁,前一天就吩咐车马房给她备好了车,赶早就要出门。
这天为了应景,她也打扮的极是鲜亮。
沧浪色的上襦,配了缙云色的齐胸襦裙,为了显得端庄,外面又配了上襦同色的大袖衫。
头上梳了飞仙髻,碎发全部盘起,清清爽爽的模样。
秦照站在刚进门的影壁之后,隔着一个小花园,远远看见的就是少女脚步轻盈沿着回廊飞快朝这边走来的一幕。
大概是因为在自家门里,沈阅脚步有些欢快,边走边用手中团扇遮挡、侧目和两个丫头说笑。
春日的衣衫料子单薄,少女行走的脚步间,乍一看去会给人一种她已然羽化登仙的错觉。
然后快到这边时,冬禧先看见的秦照,笑容一敛,连忙去扯她袖子提醒:“小姐……”
沈阅循着她视线猝然抬眸,就看到站在回廊底下长身而立之人。
意识到自己这一刻的举动不太端庄,少女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然后很快又镇定下来,略略放缓了步子走过来。
她先屈膝见礼,又有段日子没见,见秦照盯着她看还有点不好意思:“殿下怎么站这?来了也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