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贵(235)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探子单膝跪地,如实禀报:“是!属下等幸不辱命,在元宝镇尾随安王一行,他们几乎看遍了那镇子上所有的医馆,大夫全都将其拒之门外,说他没救了。属下等人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趁机上去补个刀,但安王身边那个长赢及时赶了过去接应,他们人多势众,属下等就未敢节外生枝。”
那镇子上的大夫,他们是在秦照一行离开后又逐个亲自登门打听过的,那里又不是秦照的地盘,人家连门都没让他们进,医馆门口双方的争执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总不能那几家的大夫都自发自主的替秦照编出了同样的瞎话吧?
秦绪听了探子详述,也觉得事情稳妥,这才一扫前一刻的晦气,露出了恶意的笑容来。
他摆摆手:“去,把这个消息散出去,就说安王是在从南境回京的路上遭遇意外,不治身亡了。”
好在秦照那日回来是夜里,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虽然现在京城上下都在传闲话,甚至声称是他和皇帝设计给秦照下了毒……
若是秦照没死,他会觉得这流言棘手,因为秦照会借题发挥,借这个理由对朝廷发难,但既然人死了……
流言终究就只能做流言私下流传了。
朝廷可以名正言顺派人去接管南境军权,若是南境的那两个副将不肯交出来,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虽然就目前来说,南境军权也未必归顺朝廷,但总归是比秦照还在时更容易拿捏突破的。
秦绪心中自得,这会儿倒是不急着去找沈阅算账了。
她一个失去了倚仗的弱女子,威胁不到他什么,他得先好好想一想如何与贺太后周旋,可不想在关键时刻被老太婆拖后腿。
此时,安王府。
沈阅这一两日自是下不来床的,为了不叫闻家的人起疑,清早她便打发冰蓝去了明月斋一趟,跟闻家人说她夜里染了风寒,需要卧床歇上几天。
风寒这事,也是可大可小。
徐惊墨从旁添油加醋的说她是连日里忧思过度,极大损耗了精神,所以这一场风寒便来势汹汹,瞧着症状格外严重些。
闻成礼的高烧下半夜就已经退了,并且今日清晨人也清醒了过来,闻家的人对徐惊墨正在感激之时,自然也不会轻易生出疑心来。
不过,早饭过后,闻大夫人还是亲自过来了一趟。
沈阅一晚上没睡,刚短暂的打了个盹儿,又被李少婉扶起来喝了药。
她这边刚漱着口,闻大夫人就到了。
虽然提前就知道她病了,但是瞧见她几乎血色褪尽的脸,闻大夫人也不免吓了一跳:“你这……不是说只是风寒吗?怎么这才一个晚上没见,脸色就差成这样?”
沈阅没什么力气,李少婉很是体谅她,一边招呼闻大夫人坐一边抢先替她解释:“她前面几天被困在宫里,整日里提心吊胆的,也没怎么休息好,都靠着一股子力气撑着,徐大夫说是损耗过大,这几日须得好生养着补一补血气,倒是不至于有什么大妨碍,大夫人您就放宽心吧。”
闻大夫人握着沈阅的手,仔细端详她好一会儿,的确瞧不出个别的端倪来,也不疑心多想。
只是为了安她的心,又告知了闻成礼和闻太师的情况,听说两人都好,沈阅也就放心了。
因为她这模样看着实在没精神,闻大夫人为了不打扰她休息,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沈阅连忙又再嘱咐:“大舅母,我这里没事,您叫外公他们放心。”
闻大夫人嗔了她一眼,笑道:“小丫头,这还用你教,我有数的。”
李少婉亲自送了她出去。
闻大夫人又拉着她的手,很有些不好意思:“按理说你是客人,在这做客的,现在反倒是叫你照顾我们阅姐儿,倒显得我们不懂待客之道了似的。”
李少婉回她一个笑容:“我与阿阅相交多年,与自家姐妹无异,本来就是说过来住两天陪陪她,这不正好么。”
两人正说着话,冰绿就提了食盒自院外过来。
闻大夫人于是就不再多言,快步走了。
李少婉接了冰绿手里食盒,独自拎进去。
沈阅这早饭是徐惊墨交代厨房用枸杞等补气血的药材炖的整锅鸡汤,正好李少婉忙了一整个早上也粒米未进,沈阅邀她一起吃,她也没推辞,俩人将一大盅的鸡汤几乎吃了个干净。
倒水给沈阅重新漱口之后,李少婉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虚弱的一张小脸儿依旧忍不住的心中酸涩:“我知道我若说多了是要惹你伤心的,可是……我是当真见不得你受这样的苦,事情怎么就会弄成这个样子了?”
说着,她又哽咽着哭了起来。
沈阅的表情这刻却很平静,仿佛所有的眼泪都在昨天一夜之间流干,她甚至有些冷漠的扯了下嘴角:“我这里没什么的,都是意料之中,倒是……”
不是不伤心,只是事情已经做了,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她便不想再去提起有关孩子的事。
这会儿她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女,欲言又止。
李少婉不解,面露疑惑。
沈阅这才迟疑道:“这次的事,说到底算是我与我们家人连累你的,其实……我是该跟你说声对不起的,虽然……我知道这话没什么用。”
事情也才刚过去了一天多,若不是昨天沈阅他们回来,这府里忙乱热闹起来,李少婉觉得自己应该还陷在那段恐怖的回忆里走不出来。
此时提起,虽是不免依旧心悸,她却讶然发现自己已然坦然了许多。
于是,她看着病床上虚弱苍白的沈阅,片刻之后,也扯出一个有些难看和勉强的笑容来:“用不着道歉,这事又不是你的错,如果真要细究起来,可能还该是我谢谢你的。”
沈阅抿了抿唇。
她真正想说的其实也不是这个,但是却又有几分的问不出口。
李少婉瞧着她这模样,突然就又苦涩的笑了下,垂下了眼睛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里既然没有外人,那我也实话说了……那天我遇到的若不是你三哥,别人家的闲事我未必肯管。”
当时在追捕闻家人的是东宫派出来的禁军,以李少婉的眼界认知,自然知道这样的祸事不能惹,甚至就哪怕她与沈阅是手帕交,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慎重权衡利弊的。
甚至于那一天,都不是闻成礼主动求的她帮忙,她就是义无反顾的帮了。
只是……
秦绪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她是订了亲的人了,虽然从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也没想过要逾矩,也的的确确是动过心的。
自以为隐藏很好的少女心事,其实原来当真瞒不了人的。
李少婉低头摆弄着手指,以掩饰自己的难堪。
沈阅不想为难她,但自己闻家欠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又连累她吃了大亏,总不能就全然不管不问了。
所以,斟酌再三,她还是再次迟疑着开口:“那我三哥他……”
“跟他没关系。”李少婉猛地抬头,急切不敢叫她把话说完。
少女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难堪,但她随后就竭力冷静了下来,苦涩道:“我们没什么的,这次……也全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闻三公子既没求我,也没逼我,是我自己主动掺合进来的。”
有些话,还是一次说开了的好,而有些心事,其实也还需要有人倾听的。
李少婉索性也不再扭捏,直视迎上沈阅的目光,情绪慢慢平和冷静了下来。
“阿阅,我跟你说实话,其实前天晚上当太子东宫的人找到我时,我是后悔过的,想到可能会因此连累我的家人,在被带去东宫的那一路上我都一直在不停的摇摆不定。即使我们是朋友,也即使我……”闻成礼的名字,她到底是没能提起,只是绕开了他,“我想过要明哲保身的背叛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