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时间，拿起了电话，黎阳的从容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哥，我听广播，你们去的那个地方发生了严重的泥石流，没事吧？”

“没事，你说的那个地方离我们好几百里地。”谭帅的声音十分清晰，“考完试了，你的礼物想要啥时候要？”

“这个不急，什么时候都可以。”黎阳期待着，矜持的道。

仿佛看到了他此时脸上的神情，谭帅笑道：“后天吧，去火车站接。”

然后谭帅跟黎阳说，邱家小饭馆又加了几道菜，现在从早到晚都是人，他每次去都没有空桌子，“那个老板不知道怎么知道你做的砂锅好吃，去吃饭的时候，都问我，你啥时候回来。”

“今年过年肯定回去！”黎阳使劲攥了攥拳头，“过年前货物运送繁忙，我还能给你开一个月车。”

黎阳敢这样说，也是因为大哥来信，说是过年生意好，他回不去，会把父母接到B市一起过年，B市和海城开车很快就到了，几百里的距离，在火车和汽车的速度下，显得很近。

“这次可没有墙垛给你撞了。”谭帅眼中笑意渐浓，道：“你个摸方向盘都不到半个月的人，瘾还挺大。”

“我是开车时间短。”黎阳笑弯了眼睛，“但是教我开车的师傅厉害，名师出高徒，我这个新手司机会越来越厉害的。”

“如果你开车能跟拍马屁的技术一样熟练，那应该很快就能出师了。”

“师傅都这么说，那我就更放心了！”

黎阳还在笑，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口哨，他抬头看，一个扛着工具包的人在冲他挤眼睛，然后做了一个“女朋友”的口型。

认出来这是之前安装电话亭的那个师傅，黎阳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然后那个师傅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喊了一声“加油”，然后就走了。

速度之快，都不给黎阳一个解释的机会。

谭帅那边说了两句话，没听到回应，问道：“怎么了？”

黎阳抓着话筒，叹了口气，“给你打电话，我们学校的人以为我是给老家的女友联系，被误会大了。”

“他也没有完全说错。”

“啥？”黎阳愣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耽误过别的女同学。”

“不是老家的女友。”电话南边的声音道：“是老家的大哥。”

黎阳：“……”

所以，只有老家是对的，女友是错的。

可是，误会还是很大不是吗？

黎阳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挂掉电话后，黎阳才发现又说的超过了五分钟，心里对棉花厂的接线员充满了愧疚，希望棉花厂的厂长英明，不要因为这个就认为他们失职。

回到宿舍，黎阳被涂林指挥着，玩了几个电脑游戏，然后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本关于电脑程序的书。

这本书并没有贴着图书馆的标签，应该是涂林自己买的。

只歇了两三天，黎阳他们去辅修班级报名签到，拿到了下发的教材，先回去预习一下，等待几天后的开课。

听说谭帅又给黎阳送来了礼物，宿舍五个人非要跟着一起去火车站，眼巴巴的终于等到了从B市来的这趟火车。

有了上次的经验，黎阳就等着旅客走完，看着出站口越来越少的人，黎阳突然意识到，这次谭帅没告诉他找谁拿东西啊，他怎么才能拿到呢？

当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时，看着带着小黄鸭帽子的黄立安，黎阳才意识到，这个“礼物”比想象中还要与众不同。

小学一年级的黄立安，背着小小的书包，本来坐车坐的迷迷糊糊的，看到了熟悉的人，高兴的扑到黎阳身上，脆生生的喊了一声：“阳阳哥。”

黎阳把小孩抱起来，贴了贴脸蛋，问他坐车累不累，小孩摇头，“一直在做暑假作业，不累。”

黄立安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亲大哥自然也跟着，另外还有其他四个人，刘凯的爸爸和姐夫，是来北方进货的，还有两个是大毛的好兄弟。

这两个兄弟可不一般，是跟大毛有过命交情的。这俩人几年前冬天在河面上玩，结果冰还没有完全冻实，“咔咔”的裂开了缝子，大毛在旁边拼命的喊让他们趴下，然后把收到的破烂绳子系在树上，甩给吓瘫的兄弟俩，快到岸边时，大片的冰面碎裂，他们虽然呛了水，但也被救回了性命。

那之后，相差了好几岁，同样命运坎坷的三个人就拜了把子。

大毛不放心弟弟过来，何家俩兄弟也不放心大毛，就这样，都来了。

刘凯的爸爸和姐夫本来早应该下车的，是受了谭帅所托，所以多坐了几百里地，他们下车后，黎阳赶紧在火车站旁边找个地方，让他们歇歇脚，吃口饭。

涂林他们没有白来，黎阳接到了人，他们则搬回去好几个大箱子，其中一个直接把自行车后胎给压爆了，没办法，只能雇了一辆三轮车。

几个小孩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边，每当上来一道菜，都会“哇”的一声，“好大一盆！”

确实大，四盆菜几乎就把桌子给摆满了，而且味道也棒，谁吃都要说一声好。

几个人都是坐卧铺过来的，但是大毛他们看上去更精神一些，小嘴吃的油汪汪，黎阳一边给他们夹菜，一边跟刘凯的爸爸和姐夫说话。

听说刘凯的姐姐辞掉工厂的活开了一个小店，黎阳还有些意外，刘凯的爸爸喝了一口啤酒，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们厂子的效益一直不好，工资发的都困难。听人说，很多地方的工厂倒闭就是倒闭，没啥别的说法，与其拖着这口气，还如早早出来寻个出路。”

这样的新闻黎阳也看了不少，但是工厂一直以来都是最有保障的，说不干就不干，也是很果断的选择。

当然，刘凯的姐姐敢辞掉工厂的“铁饭碗”，也是看到了很多人做生意赚了钱，尤其是刘凯时不时就往南边跑，看到的听到的多，回去一说，她心里也活泛了。

刘凯的家里也不反对，自从他们得知一台冰淇淋一天就能赚好几百块钱，能顶一个工人几个月的工资，就知道，很多事情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刘凯的爸爸和姐夫都是最早做生意的人，虽然是卖瓜子和卖鱼的小本买卖，但也说明他们比别人更早察觉到某些变化。

把大毛他们送到地方，本来可以掉头坐车就走的，留下来吃这顿饭，主要是想跟黎阳多说说话，觉得他读书多，见识广，多听听肯定没差。

黎阳亲身体会过，市场开放后经济的巨大变化，结合在报纸上看的各种信息以及工厂这边的种种，娓娓而谈。

三个人一直说话，直到几个小孩吃饱了肚子，开始犯困，刘凯的爸爸和姐夫才站起来，跟他们道别。

去往乡邻省的火车一天好几趟，黎阳送走了两个人，抱着昏昏欲睡的黄立安到了学校旁边的招待所，然后给海城那边打了电话，告诉一声，人都到了，一个没少。

最后，黎阳给谭帅的留言是——非常喜欢哥送过来的惊喜。

招待所里，四个人躺在那里呼呼的睡觉，黎阳坐在旁边看书，衣服的一角被黄立安轻轻的扯着，阳光从不大的窗户照进来，小孩胖嘟嘟的脸上满是安稳。

期末考试之前，班里的小同学都在相互说着暑假的行程，有的要去奶奶家吃西瓜，有的要跟着爸妈出去玩耍，有的要跟爷爷去水库钓鱼……

有人问黄立安去干什么，黄立安说他要帮着哥哥卖衣服，同学们问道：“你平时放学和放假不都是跟着你哥哥卖衣服？暑假这么久，不出去走走吗？”

黄立安张了张嘴，他想说没有别的地方去，然后脑袋里突然现出来一个身影。

从前，他只有哥哥，现在不一样了，他心里还牵挂着另外一个人。

黄立安想黎阳了，他去找谭帅，问黎阳啥时候回来。

谭帅看着一脸期待的黄立安，说道：“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可以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