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46)
喝了水,一时无话,熄了灯烛,两个人又各自躺了下去。
阿檀却睡不着了,或许是前头已经睡太多了,她憋了很久还没有一点睡意,忍不住侧过身,望向秦玄策。
月光寂静,从斑驳的窗格间落进来,有一抹淡淡的影子照在他的脸上,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他的鼻梁笔直高挺,显得格外锐利。
他是一个严厉又霸道的人,但是……其实,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儿不一样呢。
大约是由于生病的缘故,阿檀的胸口发烫,还嘭嘭地跳得厉害,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二爷……”
那么轻的声音,差不多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但秦玄策却睁开眼睛,看了过来:“又怎么?”
阿檀突然觉得害羞了,嗫嚅着道:“嗯,没什么,就是叫一下。”
她用被子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双妩媚的桃花眼,那其中带着柔软而温存的神情,宛如此间月色、此夜天光,无声地弥漫,将人淹没。
他和她的视线对在一起,她看到他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她紧张地眨了眨眼睛。
第31章
沉默了半晌。
他倏然板起了脸, 怒道:“半夜三更不睡觉,你讨打吗?”
阿檀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转过身去,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 心虚地道:“哦, 睡了,马上睡着了。”
秦玄策生硬地道了一句:“不许闹, 快睡。”, 然后转过了身去。
阿檀撅起了嘴,气鼓鼓地在心里嘀咕着, 这个人……很坏……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好……不算太好……大多时候还是坏的……
翻来覆去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越想越睡不着,眼睛阖上又睁开, 手指扭来扭去,想要转身过去再看他一眼,却不太敢,硬生生地憋着, 汗又出了许多。
生病真是一件难受的事情,平添了许多苦恼呢。
……
就这样,一会儿想心思,一会儿打盹儿,糊里糊涂的一直到了五更天,外头隐约传来了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哐哐哐”, 遥远而悠长。
阿檀实在憋不住了, 偷偷地看了看秦玄策, 他前半夜被她折腾得够呛,这会儿完全熟睡了,发出均匀而沉缓的呼吸。
阿檀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连鞋子都不敢穿,踮着脚,试图向外摸去。
秦玄策就睡在床前面。
阿檀喝了药,热度稍微有点退了,但头还是晕晕沉沉的,走起路来也不太利索,她歪歪扭扭地想要从他脚边绕过去,一不留神,踩着了他的被角。
“谁?”秦玄策出门在外,习惯枕剑而眠,他在梦中受到惊扰,瞬间醒来,睁眼抬身,反手拔剑,一气呵成。
“铮”的一声,雪光掠起,寒意刺破肌肤,刹那间,阿檀的脑子一片空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向前跌去。
秦玄策反应极快,已经发现是阿檀,他疾速撤回,剑势太快,险些收不住,他光顾着回手,顾不上扶住阿檀。
“哎哟”一声,她面朝下,如同乌龟一般,砸到他身上。
头更晕了。
他的胸膛坚硬,那么宽阔而浑厚,她趴在上面,几乎整个人窝在他怀中。他身上的松香一下子浓郁起来,带着烈日暴晒的灼热和干燥,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阿檀觉得退下去的热度“刷”的一下又升高了,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达出来了。
她战战兢兢地想要爬起来,但浑身虚弱,撑了半天都撑不起来,也不知道蹭到哪里了,反而累得吭哧吭哧的,只得伏在秦玄策胸口稍微喘一口气。
秦玄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脑子里轰隆作响,他的胸口坚硬如铁石,却承载不起这么柔软的分量,他绷紧了肌肉,用沙哑的声音愤怒地低吼:“你在做什么!”
“嗯?”阿檀吓坏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这起来,对不住,是我笨,二爷别生气。”
看得出她很努力了,肥兔子继续蹭,好不容易稍微离开了一些儿,手一软,“吧唧”一下又砸下来,差点没把秦玄策的心跳都砸停。
秦玄策忍无可忍,低低地骂了一声,捏住阿檀的后衣领,粗鲁地把她提溜了起来,同时翻身坐起,黑着脸,严厉地斥责她:“你怎么就不能安分!又要作甚?”
阿檀被他提着,前面勒得难受,怯怯地捂住了领口,哆哆嗦嗦地道:“嗯,有点不便之事……二爷放手,我自己去去就回。”
秦玄策面色不善,冷冷地瞪着她:“要喝水?”
阿檀红着脸,摇了摇头。
“饿了?“
还是摇头。
秦玄策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过来。”
疯狂摇头。
秦玄策怒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要如何?”
阿檀又羞又急,眼泪都滴了下来,抖着嘴唇,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嘤嘤嘤”地道:“我要更衣……”
“嗯?”秦玄策怒视她。
“更衣……”她不捂衣领了,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呃?”秦玄策终于明白过来,骤然呆滞住了,手一松,阿檀又像一只小乌龟,“叭嗒”掉到他的腿上。
阿檀气得捶地,一边捶一边哭诉:“分明说了是不便之事,还问、还问……二爷欺负人。”
她气得脑子都糊了,没发现自己捶的是秦玄策的大腿。
她差点捶到了那个地方。
秦玄策的身体起了一阵战栗,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皮一下窜到脚底,他突然跳了起来,像是被火烧到一样跑了出去。
阿檀被他掀了个仰面朝天,脑袋磕在他的枕头上,更难过了,小乌龟差点翻不过壳子,气得泪汪汪。
她一边努力地翻身,一边在心里唧唧咕咕地抱怨着,翻了半天才翻起来。
过了一会儿,李氏掌着灯烛进来了,她笑着过来扶起阿檀:“哟,这是怎么了,有事情吩咐一声就是,小娘子随我过来,我带您去更衣之处,我们这乡野之地,不太方便呢,委屈您了。”
阿檀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一声不吭,扶着李氏的手,慢慢地跟着她出去了。
稍后,更衣完毕,李氏又扶着阿檀回来。
门外值夜的卫兵一直守在那里,一个个表情严肃,目不斜视,十分端正。
秦玄策却不在房中。
阿檀走到门边的时候,回头张望了一眼。
这家院子里有棵槐花树,树下站着一个人,身量高大挺直,天光朦胧,他形如山岳上的苍劲青松,凛冽而威严。
隔着月色,他的眼眸比夜更深,看不清其中神情。
突然又想起了方才趴在他怀里的感觉,硬邦邦的,叫人心慌。
阿檀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用袖子捂着脸,进去了。
秦玄策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阿檀进屋去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月落未落,日出未出,光线暧昧而模糊,槐花的影子层层叠叠,和此间夜色混合在一起,恍惚间,什么都无从分辨。
他想着,或许无人看见,不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是她曾经碰触过的地方。
风微凉,但身体却是滚烫的,久久无法冷却,他不敢再进去,就在槐花树下站着,一直到了天亮。
夏日的阳光特别好,就像金子一般撒了满地,风掠过,院子里那一树槐花轻轻摇动,犹如枝头叠了香雪,雪上又沾了白露。
阿檀站在树下,提着一个竹筐子,仰着头。她病才好就闲不住,这样那样地支使着人家干活:“那边、那边,对,就是那里,将开未开的花蕾更好吃,那一大捧正好,快摘下来。”
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肌肤灼灼似雪,眉目明艳如花,笑起来的时候,腮边露出两个小酒窝,甜得要滴出蜜汁。
树上摘花的是个年轻的玄甲军士兵,在战场上是铁血骁勇的汉子,在这里就成了笨拙慌张的少年郎,阿檀的手指哪,他就扑哪,恨不得把满树的花都捧到她面前,还要结结巴巴地献殷勤:“苏娘子稍候,管它开没开,我全部摘下来给你,你慢慢挑,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