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又去冷宫了(6)
“想来王子匆匆返京,也是因为听说了朗月公主的事情吧,孤未曾想,漠北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孤有心同漠北交好,漠北却派了公主来刺杀孤……”
他说完这话,长叹了一口气,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变化莫测。
阿拉坦冷哼一声,“我妹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漠北也没有那样的心思!”
楚怀信身子微侧,染了血的布就直冲进阿拉坦的视线。
阿拉坦紧紧盯着他,又见他周围跟着起居注,心中默默思考良多。
好半晌,他才道:“这事可能多有误会,漠北绝无这样的心思,但归根结底朗月也是我妹妹,还望我能将她带回去,葬在漠北,让她回家。”
楚怀信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来,“这倒好说,还有城内的使者团,便也随公主回漠北吧。”
阿拉坦紧锁牙关,拱手抱拳,甲胄又是哗啦一声响,“如此,我便告退。”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雪中,有如一座威猛的兵甲山,让人望之生怖。
待他走了,祝参赶忙领着太医来给楚怀信包扎,索性伤口不深,只需要撒些药即可。
祝参帮着太医打下手,见起居注得了命令已然退下,才问道:“阿拉坦王子这般轻易的便走了?”
太医耳朵尖微动,头低得更下,手脚麻利地处理好,就匆忙带着医箱走了。
楚怀信松快下来,动了动胳膊,发觉有些疼,皱着半边脸,“我那表情对着嫣儿做了许多次,她说似豺狼像虎豹,任谁都会害怕。”
祝参:“……”
娘娘好似在骂你呢,皇上。
楚怀信又道:“你没发现,今日烛火尤其暗吗?我吩咐暗卫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站着,阿拉坦瞧见了他们,却不知暗处还有多少人,他怕我真的失心疯,将他也杀了。比之漠北,他的命更重要。”
“再者说了,朗月公主又不是他的亲妹妹,她今日不死,将来漠北也会杀了她,对于漠北而言,她只是发动国家战争的契机罢了。”
楚怀信说得轻松,企图将这话中的悲悯意思掩藏起来,将自己伪装成彻头彻尾的对立政治家。
“怪只怪,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楚怀信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摆驾冠荆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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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然过了后半夜,天色没有那样深沉,满天星光,连地上的积雪也折着光,漂亮极了。
楚怀信眼下乌青愈发重,祝参跟在他后面也神色呆滞着,一时之间两人之间毫无交流,只默默朝着冠荆阁而去。
冠荆阁灯早就熄了,只有廊下的灯还燃着,为楚怀信引路。
徐绾嫣已经睡下,十五估计也在殿内陪着呢。
楚怀信一身冰雪的寒冷,怕冻着徐绾嫣,便先行和祝参去了他平日的屋子,暖暖身子。
祝参也撑着困意,陪他坐着。
好半天,他打了个哈欠,低头看楚怀信。
只见他已经用手撑着头,睡着了。
祝参叹了口气,估摸了一下时间,轻轻推了他一下,“皇上,您去殿内睡吧。”
楚怀信恍惚间睁眼,吸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很是温热,这才放心地同祝参告别。
他快步跑进殿内,连在小榻上睡着的十五都没惊动,飞快脱了外衣,钻入徐绾嫣的被褥中。
他调整一下姿势,免得压着自己的胳膊,将徐绾嫣按在自己怀中,长舒一口气,“今日能睡个好觉了。”
徐绾嫣皱着眉头不知在睡梦中想些什么,然而被楚怀信搂入怀中之后,眉目慢慢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第5章 冷宫
冬日里天亮得晚,五更三点的时候,十五小声隔着床幔喊楚怀信,天色都还未亮。
他睁开眼睛,见徐绾嫣还睡着,估摸时辰,该到了她睡眠最不安稳的时候。
从前每每这时,外头声响稍微大些,嫣儿便会被吵醒,自己在殿内换衣裳戴冕旒,回头一看就能看见小小的人儿眼睛都未全睁开,坐在榻上瞧着自己。
后来他知晓了这事,便再不肯在殿内更衣,即使寒冬腊月,也往外挪上几步,免得吵醒了她。
楚怀信轻手轻脚地起身,只觉眼前突然一片黑,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慢慢地下床,快步走出殿外。
祝参身后跟着几位小厮,手中捧着朝服腰带和冕旒挂饰,楚怀信眼睛微闭,顺从地伸出只胳膊,任由他们折腾。
“你们娘娘眼睛肿了,记得备好冰块给她消肿,不然她这一天都不痛快。”楚怀信接过腰带,柔声同十五吩咐着。
想了想,他又道:“别告诉你们娘娘我来过了,免得她……”
十五“诶”了一声,便回了殿中伺候。
待收拾好了一切,楚怀信从冠荆阁的正殿走出去,冬日的夜仿佛就是这般安静,早晨若是不刮风,便一点声响也没有。
满地的雪一层刚落又积一层,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直响,折着微弱的月光,遍地的雪白。
楚怀信将手放在唇边哈气,吐出一片白雾,“往常冬日里嫣儿前一夜都要给我备下一碗银耳羹温着的。”
祝参跟在他后头,敏锐地在他这话中捕捉到些悲伤的情绪,是以安慰道:“娘娘会好的。”
楚怀信回头望了眼冠荆阁,到底还是往金銮殿那头去了。
待到日上三竿之时,屋内暖炉渐熄,十五轻轻推开正殿的门,引着巧绿巧云将早膳摆在桌上,又将最偏的一处窗子推开,换些新鲜空气。
大抵冬雪带来的味道都是特殊的,内里含着冷气,让人无端想到冰块的味道,沁人心脾。
徐绾嫣拢着被子缓慢地坐起来,往床榻里头看了两眼,里头的那个绣花软枕瘪了下去,她顺手捏两把,将其重新恢复原样。
她吸了吸鼻子,闻见了肉泥粥的味道,踉踉跄跄地从榻上下来,坐在梳妆台前。
“十五!”她惊呼了一声,“我眼睛怎的肿成了这样?!”
十五将炖盅放下,烫的直吸气,搓了搓指尖,“昨日娘娘哭了那么久,自然会肿,巧云去拿冰块了,娘娘敷上就好了。”
她这话倒是让徐绾嫣想起昨晚的事,记忆回笼,她的表情俶尔变得悲哀,连搭在首饰匣上的手指都仿佛瑟缩了一下。
她转而拿起梳子,将睡乱了的头发一一梳顺,瞧着铜镜中的那人。
虽然看不真切,但偶尔闪过的几分面孔却能昭示着她有多么貌美。
即使眼皮依然肿着,却依稀还能瞧出那双秋水似的杏眼有多引人,窗外的光打进来,真真儿能称得上是一句眼波流转。
鼻梁高挺,嘴唇微翘,像是话本子里那些娇俏的小姐,嫁给状元做妻子,状元只会读书不敢顶嘴,将小姐的脾气纵得越来越娇。
可现在,她的状元郎去纵着别人了。
徐绾嫣叹了口气,拿出一个极为普通的柳木簪子,将满头长发挽在一起,因着头发多,坠得头皮微痛。
她又接过十五递过来的冰块,隔着帕子放在眼上,放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
拿下来时,她只觉头脑都跟着清醒了,往镜中看去,已然消肿不少。
她这才移步去桌上用膳,将第一口粥放进口中的时候,开口道:“一会儿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十五乐得她能出去散散心,忙答应着,见外头落雪还未打扫,又派了几个小厮抓紧打扫。
这一顿饭吃得没甚滋味,徐绾嫣换了身赤红的袄子,将手轻轻探出窗外试探着温度,指尖点了点窗台上的落雪,整整齐齐地戳了好几个坑。
等到她把手拿回来时,指尖和骨节都冻得微红,但是心中愉悦不少,她朝着从屏风上拿大氅的十五摇摇头。
“外头不冷,我穿这夹袄就够了。”
她素来喜欢冬日,热爱看雪,宫中人也清楚她的喜好,特意留了一块完整的雪地,等着她来踩雪堆雪人。
她拉着十五的手,直奔着那块儿空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