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又去冷宫了(15)
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手,牵着握着攥着包围着,也喜欢和自己十指相扣,一寸一寸地顺着骨节摩挲过去,再转到最为柔嫩的掌心处,轻轻柔柔地按着,抬至唇边,印下一个吻,勾出无尽的缱绻意味。
他于朝政之上又是那样的威严样子,眼波流转间便能决定一门的命运,手轻轻抵着眉骨,俊朗的一张脸紧紧崩着,微微抬眉,又是定了哪个提案救了哪处子民。
他是楚国最年轻的皇帝,雷厉风行,却只会在私底下同他的妻子说上一两句艰辛。
这样的人,怎会不令人心动呢?
徐绾嫣低头瞧着他苍白的嘴唇,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声音轻柔道:“我是被废的皇后,怎么能住金銮殿呢?”
是你亲自废了我的皇后,又不是我自己废的。
楚怀信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带着他独有温度的热气喷洒在徐绾嫣的脖颈处。
他抱住了徐绾嫣。
太医曾说,嫣儿昏迷后失忆,混淆的是她不愿想起的、会伤害到她的事。
他思索良久,那时宫中耳目众多,漠北咄咄逼人,嫣儿主动提出这个计策让漠北放松警惕,她心中自然是委屈万分。
可他当时只明白了这万分之一,即使每日偷偷翻墙进来看望嫣儿,可他到底还是对嫣儿不够好,才让她伤心难过,只记得自己同朗月公主的事情。
他感受到徐绾嫣身体的僵硬,于是放松了些禁锢,只虚虚地环住她,减少她的不适和不安。
楚怀信又想着,这几日听冠荆阁的宫人来报和自己几次的观察,嫣儿几乎是执拗地认为朗月公主和自己恩恩爱爱,而她是一个替身。
有时过度想起那时的事,嫣儿便会头疼,所以也没人再提。
在嫣儿的认知中,自己就是心悦朗月公主,而她是被废的皇后,此时朗月公主还在昏迷。
“小满。”楚怀信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拂过,像是安慰受惊的孩子般,“你永远是我的皇后,不可能有其他人的。”
他这话说的坚定,徐绾嫣忍不住想开口质问他,那朗月公主呢?
楚怀信又说:“你失忆了,只要好好吃药,慢慢就会恢复的,我会一直陪着你,这些事情我们慢慢想。”
打从最一开始,便是他相中了丞相府的三小姐,眼下便是重新追求一番,又有何难?
失去记忆的人本能地会不安恐惧,于是楚怀信一遍一遍地告诉她,给她力量,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桌上的汤还未凉,蒸汽氤氲着向上蒸腾,熏得徐绾嫣眼睛水润润的。
她知道自己又要心软了,于是赶忙在快消散的记忆中找到几件朗月公主入宫以后的事情。
天色苍黄,她被禁足在冠荆阁,只是因着蹴鞠被踢到了宫外,又遇见了朗月公主……
后来发生什么,她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她跪在冰凉的石板上,头却不肯低下。
徐绾嫣太阳穴隐隐作痛,连带着膝盖也疼起来,她眼眶红红,委屈极了。
楚怀信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也不逼迫她,只等着她自己的决定。
徐绾嫣想,她对楚怀信,毫无招架之力。
感觉到怀中人的放松,楚怀信心中落下一块石头,抱着人一点一点汲取着他都不知是何的力量,仿佛每日能抱她这么一下,死都够了。
他的呼吸喷在徐绾嫣脖颈,头发又蹭得徐绾嫣直发痒,手在她的腰间一下一下地滑过,于是徐绾嫣耳根红着,推开楚怀信环住自己的胳膊。
没想听见楚怀信闷哼一声,捂着左胳膊,面上满是痛苦。
楚怀信心中暗道遭了,今日算是玩过火了,本来只想稳定一下嫣儿的情绪再哄一哄的,谁想现在成了这样了。
他感觉先前划破的伤口又裂开了,一阵一阵地疼着。
今日不巧,他还穿了件浅色衣衫,一会儿血液一旦浸出来,恐会吓着嫣儿。
是以在徐绾嫣着急地问他胳膊怎么了的时候,他极力把左胳膊往身后藏去,还有时间安抚地朝她一笑:“没事,没事。”
徐绾嫣焦急地想瞧上一瞧,可楚怀信就是侧着身不让她看,她又在空气中嗅到了血液的味道,心中更是急切。
她站起身来,眼前一晃差点昏过去,手撑着桌子稳住身形,向着门口跑过去。
“十五!快传太医!”
楚怀信一深一浅地呼吸着,偏头看了一眼,瞧见血液已然是浸了出来,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而是紧紧盯着徐绾嫣,生怕她出什么事。
先前朗月公主死的时候,小满见了血直接晕过去了,今日定然不能让她再出差错!
早知道便不抱着她了,她现在这样敏感,老老实实装装弱撒撒娇,小满一定会搬过去的。
何苦现在这样,无端地又让小满见了血?
门开着,外头有些风吹进来,那股子萦绕在徐绾嫣周身的血腥味散去大半,让她缓过神来。
她不敢回头,怕自己晕了,楚怀信还得拖着受伤的胳膊过来照顾她。
于是她只站在门口等着太医,背对着楚怀信,声音都带了哭腔:“你最好一会儿都跟我说清楚!”
楚怀信本就一日都未曾用膳,此时又失了血,头晕脑胀嘴唇发白,但还是温柔地回着话,“好,我一会儿都跟你讲明白。”
太医这几日几乎成了冠荆阁的常客,一天需要来上个两三次,几乎驾轻就熟起来,一次比一次快地拎着药箱跑进来。
纪太医本以为是皇后娘娘晕了过去,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却见皇后正好好地站在门口,便赶紧慢下来,同皇后见礼。
徐绾嫣摆摆手,“快进去吧,瞧瞧皇上。”
纪太医点了点头,喘着粗气,连胡子都被风吹得七扭八歪。
徐绾嫣只穿了件薄衣,站在院中吹着凉风,楚怀信怀抱中的那丝热气一点一点地被风吹散,指尖微凉。
她慢慢蹲下,又一点点挪去一个避风的地方。
“娘娘?”十五刚从外面回来,纪太医跑得太快,她属实没跟上。
徐绾嫣抬头,见她披着大氅,便叫她也一起蹲下。
十五不明就里,但还是蹲下了,又被徐绾嫣指挥着挪了几步,最后云里雾里的蹲在徐绾嫣前头,她才发现自己蹲的这处,恰好能把最后一点能吹到娘娘的微风给挡住。
十五:“……娘娘您怎么了?”
徐绾嫣抓着她的大氅边缘,小声哭喊,“完蛋了十五,楚怀信是不是给我下什么蛊了……他这么对我,我怎么还这么喜欢他啊呜呜呜……”
十五瞬时就明白过来,娘娘又同皇上吵架了。
这太医给谁叫的?
“皇上怎么了?”十五费力地扭着脖子,想看一眼她家娘娘,却只看见了个缩在自己大氅后面的发旋。
徐绾嫣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他怕我晕血,我也怕我晕血,就出来了。”
“晕血?!怎么都见了血了?”十五这回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把徐绾嫣裹在她的大氅里。
半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娘娘你玩闹归玩闹,也不能让皇上都见了血呀……”
徐绾嫣像小猫一样被她裹住,“不是我弄的,我还要问问他,怎么受伤都不告诉我!”
她这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楚怀信真是天底下最会惹人生气的人了,她干嘛要心软地关心他!
她们主仆俩就这么蹲在院中,乌漆嘛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偶尔风吹过梅花枝儿,还会吓徐绾嫣一跳。
硬是谁也没想起来站起身子,走到五步远的屋子里去避避风。
太医手脚麻利得很,几乎只半刻钟,便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了。
这半刻钟里,徐绾嫣说了无数句楚怀信的坏话,说了好几遍自己再也不和楚怀信做好朋友了。
十五低头:“娘娘您本来和皇上就不是朋友。”
“呜呜呜……”
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