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又去冷宫了(107)
他手腕上的那一圈疤已经有些淡了,然而还是让人能想象出来,把一根有棱有角的手串磨得那样圆润得有多疼。
她只静静地哭了一会儿,不断地有人来找翟庄,让他定夺事宜,不只有今日发生的事,更还有平时要处理的。
翟庄忙得脚不沾地,马上却到了要上朝的时间。
徐绾嫣看着天边升起的白光,面色苍白地走出去。
翟庄正要将早朝停了,先休上三天,谁想徐绾嫣却让他准时早朝。
她喝了口翟庄递过来的茶,“许名默问斩,平王下狱,剩下同漠北和西疆有关系的奸臣你看着来,苏家本是无妄之灾,拎了重点人物流放便是了。”
她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半分情面也未留。
翟庄迟疑片刻,“许家……”
“哦,忘了。”徐绾嫣轻飘飘地说着,“成年男子斩首,其余人一律流放吧。”
看翟庄依旧没有动静,她才含着笑,“我是皇后,连这点事情都决定不了吗?”
翟庄被他这弟妹现如今的状态吓了一跳,又觉得莫名的赫然,到底还是点了头。
他于朝堂上,按着徐绾嫣的吩咐,下了旨意,一时之间满国哗然。
下了朝,翟庄和徐绾嫣一人占了半面桌子,一同批阅奏折。
怨不得楚怀信一定要自己学,原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他最好醒过来,到时候不打得他满天星星,自己就不叫徐绾嫣。
她这般想着,顺手批阅着奏折。
今日是佩佩姐陪着,她叹了口气,把帕子递给徐绾嫣,徐绾嫣这才知道,自己又落了泪。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同佩佩姐道谢。
门外,有人求见。
是许名默的娘亲。
也不对,毕竟许名默对外的说法是睿王妃生下的那位孩子,被奶娘抱出去送给了许家,换得二两银钱。
许家明日便要流放了,这是最后一天她能求过来的机会了。
不知门口换班的侍卫是谁,这般拎不清,把她带了进来,她于金銮殿门口哭嚎着,求皇后娘娘饶命,此事一定蹊跷,请求再审。
她心中千般万般怨恨徐绾嫣,却也不得不低下头来求她,自然不敢把心中那些诅咒之言说出口。
徐绾嫣歇了笔,饶有兴致地看她。
离得远,看得不大清楚,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头上什么物件都没有,随着磕头的动作发髻也散乱下来,哭了满脸的泪,狼狈至极。
这是太后娘娘呢……
不过只差了一步。
她同她自己的傻儿子商量这泼天的祸事时怎么没想过这一天,一家子都不长脑子吗?
看够了,徐绾嫣便差人把她打了出去,接着批阅奏折。
这几日也就是她和翟庄轮着来,早朝她是不去上的,那许多的老臣打心底里对她掌朝就心生不满,她也能理解,便也不多这么个事。
于是翟庄上朝,她便在殿内批阅奏折,有时坐在榻上,有时只在屋中一角,有时给楚怀信喂些东西吃,有时只是默默地盯着他发呆。
她握着楚怀信的手,轻轻贴在脸上,“你再不醒,我就要当女帝了。”
“恐怕得把史部的侍郎大人气死,我小时候他就不喜欢我,觉得我不用功读书。”
“昨日我派他干了个活,他虽是百般的不愿,却还是同意了,脸都气青了,可有意思了。”
她絮絮叨叨地和楚怀信说着事儿,可他一天一天地睡着还是不醒,呼吸一天比一天弱,到最后只出着气息,却不怎么进气了。
徐绾嫣的怕后知后觉地席卷着她,她疯了似的找太医,派人去西疆,又派人去江南。
西疆人带着药回来,却只能吊着一段时间,无法根治。
第十天的时候,她在自己的榻上醒来。
昨夜她说她要和楚怀信一起睡,却被爹爹给强行带了回来,爹爹如今也在宫中守着,人也苍老了不少,操心朝政的时候还要担心她。
徐绾嫣的情绪几乎有些问题,三四个人压着她都压不住,连小宋大人最擅长的“皇上说”都不管用了,最后还是丞相大人来,狠狠地骂了她一顿,才把她骂醒。
她从榻上醒来,草草洗漱便去了金銮殿。
翟庄应当是去上早朝了,她昨夜睡得实,想来十五的安神香燃了三四根有余。
她坐在桌前翻开奏折,内务阁有人求见。
这人捧着满盘红色的布料,说是皇上吩咐的半年之后要用,封后大典,现在皇上昏着却着急要定下来,只好来问皇后娘娘。
徐绾嫣伸手抚摸着布料,想哭却没有泪可以流出来了。
她点了楚怀信最喜欢的祥云纹。
楚怀信的气息愈发弱了。
翟庄不敢同她讲,却偷偷和内务阁定下了东西预备着。
内务阁的库房里,红红白白地并排摆了许多东西。
徐绾嫣这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抽空回了太子府,独自一人拿了铲子,在太子府最大的那棵树下挖着。
挖了许久,一串佛珠静静地躺在土里。
她匆忙拿出来,将上面的土拂走,带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想着,要不要自己也去一次,若是能再找到那位大师,便是让她磨十个佛珠串也是使得的。
她带着佛珠串,回了宫。
却见翟庄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和几位大臣商量着,这其中都是些新鲜面孔,全是楚怀信培养的自己人。
她慢慢走过去,“在看什么?”
翟庄将那份文书往身后藏了藏,将几位大人送走,装作没事人一样。
徐绾嫣只站定了,看着他。
翟庄犹豫片刻,才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却是楚怀信许久前留的圣旨,文绉绉的让人看不懂,只有一句她认得清楚,若有一天皇上驾崩,皇位传于皇后徐氏绾嫣。
她捧着圣旨,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我才不当,让他自己起来管。”
说完,她便走进房间,房间内门窗紧闭许久,味道不算上佳,徐绾嫣推开窗户放了放风。
到了晚上,许太医来了。
他靠了靠楚怀信的状态,下了最后文书,不是明晚也是后天早上。
徐绾嫣只听着,周围人也沉默着。
久病磨人,若是刚开始大家可能还会哭两声,可到了如今这个程度,只剩下了麻木。
徐绾嫣点头表示知道了,挥退众人。
第二日早上,听说宫中的佛堂里,先皇后的牌位被人砸了。
徐绾嫣搅着粥,手指上缠着巾帛,淡淡地说:“那就将牌位扔了吧。”
汇报的人连呼吸都往里收着,小声道了句是,便下去了。
外头下了雨,徐绾嫣收了奏折,进去看许太医给楚怀信扎针。
他已经很消瘦了,连脸颊都凹了进去,细长的手指上扎着那样长的针,看上去脆弱的仿佛随时就能成仙而去。
徐绾嫣袖口还挽着,是怕沾了墨渍,此时也无心再翻下来了扆崋。
施完针,许太医收拾医箱打算起身,他这半月来也未得一刻轻松,状态和徐绾嫣不分上下。
他只瞥了一眼,瞧见徐绾嫣腕上的佛珠串。
“娘娘这手串……哪里来的?”他微微愣了愣,鼻尖翕动着,似乎在确定什么。
徐绾嫣摸了摸手串,“这是当年……我病重,楚怀信求来的,有棱有角的佛珠,硬生生被他磨成这样圆润的,前些年被他埋在了太子府树下,最近被我挖出来的。”
许太医突然激动起来,“娘娘可否让我瞧上一瞧?”
徐绾嫣不明就里,却还是递给了他。
片刻,许太医捧着这手串,几乎失语,“这手串!这手串是用西疆的药材做的!这竹根草在西疆早就没了,正是它能配出解药来!皇上有救了啊!”
徐绾嫣乍然被这喜讯冲的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眼泪已经先流了出来,“是管一时还是……”
“彻底解毒!能彻底解了啊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