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29)
洪朗嗤笑几声,也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谢长亭便传音给谢诛寰,让他与自己一前一后离开。
此时陆陆续续从城门处离开的人也不少,有结伴的,也有孤身一人的。
谢长亭停在长生堂前时被过路的其他人打量了两眼。门口已撑起了一面巨大的结界,与他那日在无名境边缘处见过的手法如出一辙,只是上面多了数道禁制。
时轶正侧身坐在楼上阑干上,见是他来了,便撤去禁制:“进来吧。”
谢长亭走上二楼,便见时轶从阑干上跃下,轻巧地走到地上瘫软不起的人身旁,用脚尖踢了踢他。
叶霜双眼紧闭,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谢长亭连忙弯腰,想探他鼻息,却听时轶道:“我在你心里形象有那么差么?”
他动作一顿。
却还是探了探叶霜鼻息。还活着。
“晕过去了。”时轶在一旁道,又说,“迷晕过去的。”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瓶。这会谢诛寰也从楼下上来,一眼便看见了:“喂!我的神魂散!”
又视线一动,看见地上昏迷不醒的叶霜:“……”
神魂散是他平日里动刀时对病人用的,若不用灵力催发,便对修士作用不大。看眼下叶霜睡得如此之沉,想必用了他不少药。
谢长亭将叶霜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着一旁的桌椅,问:“你要如何处置他?之后都让他昏睡在此处么?”
时轶将他的动作收在眼中,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无极从腰间拔了出来。
谢长亭立刻转眼看向他,见他将剑尖伸向叶霜垂放在身旁的手,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
倒是谢诛寰叫了起来,一手扶上腰间剑鞘:“这小子又要做什么?我警告你,我这是救人的地方,你胆敢在我这杀人——”
“拉出来。”
时轶却说。
谢长亭愣了一下。
他似乎……在对自己的剑说话?
接着,便见无极剑尖刺破了叶霜手指,将一团蜷曲的东西自其中拉了出来。随着时轶抽剑回身,这团浅淡似雾气的东西便在空中舒展开来,渐渐凝成一团生着五官的人形。
他双目无神,呆呆看着前方,赫然是叶霜的模样。
时轶在一旁开口道:“姓名?”
“叶霜。”
“年方几何?”
“二十七。”
“嗯。”时轶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谢长亭,“有什么要问他的么?放心,等他醒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谢长亭:“……”
一旁的谢诛寰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若是他没有看错,这个时轶,似乎是活生生将此人的神魂拉了出来!
见二人都不开口说话,时轶便自行道:“为何要来流离谷?”
“师父让我来的。”叶霜神魂的嘴一开一合着,“他说此处有机缘降世,若是拿到,可祝他跳脱合体、迈入大乘。”
“上善门共来了几人?”
“原本是七人。”叶霜答,“可后来接到赵闻竹的消息,说是他也要来,似乎是来寻他兄长的。”
“进入秘境前,赵闻竹在何处?”
“不知。”叶霜目光涣散地摇头,“原先是想抓住时轶后再同他会和。”
“那赵闻竹是如何重结金丹的?”
“真人勘破古籍秘法,助他重结。”
“何时的事?”
“半年前。”
时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那件事是真的么?”他忽然道,“听说见微真人遍地寻他徒弟尸首,说那尸身中有无上宝物。”
叶霜张口,想也未想:“是。”
谢诛寰原本已经坐下,闻言,“唰”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谢长亭更是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时轶却没有半分惊讶,像是早便预料到了此事:“是他亲口说的么?”
“是。”叶霜点头。
“不可能。”
却是谢长亭开了口。
时轶看他一眼。
“都这样了,你还信你师父么?”谢诛寰在一旁着急道,“虽说他救过你性命,可、可……”
谢长亭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道,“我是说,若我师父真想寻我尸骨中宝物,完全可以寻一个更好的借口,不是么?他显然有其他用意。”
时轶又向叶霜道:“寻尸体前,可卜算过位置?”
“算过。”叶霜答,“谢长亭已身死,尸首却不知所踪。八字未错,卦象有误,不知为何。”
时轶:“此番前来寻觅机缘,可与尸首有关?”
“无关。”
时轶静了一静。
“那赵识君说过什么?”他道,“关于谢长亭的死。”
谢诛寰闻言,立刻朝身旁投去视线。
谢长亭立在一旁,五官被面具严严实实地遮着,看不清他神情。
“他啊……”这回叶霜停了一会,“那日之事么,他未说起过谢长亭,倒是同我们讲了时轶不少。他说时轶剑法诡异,说他并非化神修为,而是更高,还说……嗯,说赵闻竹私自带掷火流铃去试了时轶,果然,时轶现身时,铃响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前些日子,赵识君闭关出来后,总觉得他性情有些大变,不似往日那般跳脱了。”
“有一日我撞见他醉酒,他忽然拉住我说:‘师弟,你我两厢情深,为何却要生死殊途呢?’”
他话音落下后,房中一时间静了许久。
最后是时轶打破了沉默。
他格外不合时宜地笑了两声,先是断续的,似是压抑着什么。可接着便忍不住了,高高坐在木桌上,大笑起来。
“当真?”时轶语气惊奇道,“我竟没看出来,他是情根深种啊。”
谢长亭沉默着,并未言语,只是有些困惑地低了低头。
而谢诛寰左看右看,以自己多年混迹街头、听了十几年摊贩八卦的经历,在这三人之间嗅出一点古怪的气息来。
时轶却像丝毫没有感受到氛围的怪异一般。他晃了晃腿,问道:“那你觉得,谢长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长亭么?”叶霜动了动嘴唇,毫无征兆地咧嘴一笑。
“他啊,可别说,倒真是个好人。十成十的好。只是可惜,命不怎么样。”
时轶最后将叶霜关在了柴房里,用一大堆柴火掩住,又将半瓶神魂散全部灌进了他嘴里,再催动灵力激发药效。
“至少三日之内不会醒了。”他当着谢诛寰的面将剩下半瓶神魂散收入自己袖中,又将叶霜腰间的佩剑解下,丢给了谢长亭。
谢长亭:“?”
“防身。”时轶简短地说,又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结界,“此处我设下了禁制,除却你两人外,其余人,但凡携有灵力,皆不能入内。”
“你要去何处?”谢长亭问,“如今叶霜失踪,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身份有问题。”
“但好歹有收获,不是么?”时轶心不在焉道。
自从他进入这个秘境后,状态似乎一直不好,像是始终挂念着什么。
但谢长亭没有问。毕竟他们约法三章过,互不干涉彼此的秘密,只要各取所需。
“你们难不成还有什么计划?”谢诛寰警惕道,“先说好,我和怀嘉对这什么传承不感兴趣,你要去捉妖就自己去,别将怀嘉牵扯进去。”
时轶刚锁上柴房的门,闻言,笑道:“舅舅,你当真是错怪我了。”
“等第一夜过去后再做打算吧。”谢长亭思索片刻,提议道,“玄鉴真人残留的神识说,妖魔会在夜间滋生杀意、露出原型。此时尚是白日,又是初入秘境,不应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又有些不解道:“可每个人都不以真面示人,该如何找出藏在其中的妖魔?”
“非要说的话,倒真有一个方法。”时轶却说。
谢长亭立刻朝他看去:“什么?”
时轶耸了耸肩:“将所有人都杀了呗。”
另外两人齐刷刷地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