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105)
时九的爪子还没来得及抓在他的面上,太子却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般,声音戛然而止。他眼珠外凸,大张着口,似乎是想要喘息,可无论如何都喘不上来一口气。
时九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早在两人争吵时,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了。
她猛地一回头,刚要出声,接着,就像太子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一个字音也发不出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口。
除却手中没有拿剑以外,其余一切,都与十六年前一模一样。
时九慢慢地、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时轶一只手还推在门上。他先是左右看了看,没事人一般,向时九点了下头,招了招手:“你过来。”
又看向倒在墙角,快要昏倒过去的太子殿下,语气中顿时带出几分不耐:“这该不会就是他们找了一夜的太子吧?”
时九:“…………”
最后时轶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让时九止住了了哭声。她又重新变回了原身,于是时轶肩头的衣服也得到了与太子殿下一般的待遇。
而在一旁的另一间房中,见禁制被解开,扬灵原本满心欢喜地开门出去。可到了门口,却发现房中站着的是一个有些面熟又格外陌生的青年人,不由得愣住了:“你是谁?!”
时轶回过头来。
凡人?
“这又是谁?”他拨弄了一下肩上的鸟头。
谁料时九并不领情,或者说仍在气头上,大约也是在气他十六年间不见踪影,张嘴便在他手上啄了一口。
“……”时轶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来。
而扬灵打量着眼前人的面容,记忆也骤然被拉回到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巷中,穿黄衣的几人逼问他仙君的八字……
有人喝止了那几人……
浑浑噩噩中,他抬起头来,看到的是……
“时轶。”时轶打断了他的遐思,简单地报上姓名,“你是他那道童吧。”
扬灵的神情一下变得有几分怪异。
他没忍住,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的人:“你你……你是时轶?!”
这个名字对于扬灵而言,比起一个具体的人像,更像是一个符号。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真切地恨过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背后的人,杀死了他此生最为敬重的人。
扬灵在上善门中长大,与谢长亭一般,对时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闻的还是臭名昭著的名——以剖取他人金丹为乐,夜半递来一封挑衅书信,当初还气得他仙君吐过一回血——也曾令他一度以为,谢长亭真的离开了这人世间。
可今日一见,怎会……
扬灵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脱口而出:“时轶?怎会长这个样啊?!”
话音落下,却是时轶肩头的鸟头率先不满,瞪圆了眼睛,带着哭腔道:“我师父长这样怎么了!”
“不不,没怎么……”时九一哭,扬灵就愈发头疼,顿时胡言乱语起来,一不小心便将真话讲出了口,“我听人说,你师父他呃有两个头,四只手,脸上还有黑纹,是半人半妖的后代……不,我是说……”
“…………”
时轶终于忍不住,露出费解的神情来:“谢长亭是……和你说过我的什么坏话吗?”
太子殿下在晕厥过去一回之后,过了不知多久,才终于悠悠转醒。
眼见着房间中多出了一道身影,还以为是谢长亭去而复返,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张口便是:“别杀我!别杀……”
话说到一半,余光忽然瞥见,对方腰间挂着一个熟悉的令牌。
太子一下住口,片刻后,脸色逐渐扭曲、狰狞,最后透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来:“你是……!!!快,快将本王带去知院府上!!只要你将本王救出此地,必、必有重赏!!”
他的声音因终于得救的欣喜而发起颤来。
可听他说完,眼前的人仍是立在原地,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太子像是被他的神情浇了一盆冷水一般,渐渐地,笑容凝固,又重新僵在了原地。
正在他要再度开口,打算以太子的身份命令对方救出自己时,忽然听那陌生青年开口道:“时九。”
时轶说话时,用一种似笑非笑地目光看着他,手上戳了戳身后的鸟头。而太子殿下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这才终于看清,方才那对自己千抓百挠的鹤妖,此刻正停在对方肩头。
“你方才说,就是这个人对你不敬,是吗?”
太子殿下最后是被人抬进知院府中的。
他蓬头垢面,四仰八叉,被四名侍卫抓着四肢,十分不雅地一路抬进了房中,放在榻上。
而知院跟在后面,半是欣喜、半是忧愁地看着将太子带回来的时轶:“你……你是在何处找到他的?”
“走路上,踩到了。”时轶颇为无所谓地说,“低头一看,还吊着一口气呢。”
“……”知院显然已经习惯了时轶这副不讲半分礼数的模样,“那殿下他……他是出什么事了?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见到他时,他便已经不省人事了么?”
“那倒没有。”时轶一面走路,一面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忽然停住脚步。
知院看见他抬起头来,朝自己微微一笑,心中忽然泛起某种不祥的预感来。
时轶笑着说:“我打的。”
知院:“……”
知院:“?”
时轶以为他是没听懂,又重新解释了一遍:“原先是没晕,被我打了一顿,所以晕了。”
“……??!?!”
知院露出一种被人踩了尾巴的神情来。若不是不远处还有人,恐怕他便要大喊出声了:“你说是你将太子殿下打成这样的?!”
“是啊。”时轶耸了耸肩,又去踢方才脚边的那颗石子,“过去的时候,好巧不巧,听见他在非议我喜欢的人。”
“他那老子不好好教,我来替他管教便是,没一剑捅死他算不错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知院大人双眼翻白,险些当场背过气去。
听闻失踪了整整一夜的太子殿下人找到了,刚接替了先前暴毙而亡的监正之位的监副说什么也不让叶霜一行人离开,称他们是自己千恩万谢的大恩人,不仅赶走了满城妖魔,还救下了太子殿下,一定要让他们一会同自己一道去面圣。
此番试炼,毕竟是代表着宗门出面。叶霜再不想留下,到底也不想拂了这凡人之主的面子,以免上善与凡间交恶,不得不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太子殿下就快要醒了!”新上任的监正激动地说,用发颤的双手翻起太子的眼睑,查验了一番,“待殿下醒来,便知道昨夜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了!”
时轶实在无意同他们争那点无聊的凡人功赏,也不开口,就那么立在太子的床榻旁,做出一副无聊的样子。
期间,叶霜不止一次地、神情复杂地向他看来。
显然,他深知此人脾性——将太子救回?伸手搭救凡人?若这是他时轶能做出来的事,他叶霜能跪下了给他磕上三个头。
果不其然,如监正所说,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太子便悠悠转醒。
太子的手指渐渐动了,双眼也随即睁开。监正一看,顿时热泪盈眶:“殿下,殿下终于醒了!”
一片“扑通”声,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床榻上的人跪下了。
顿时只剩下两个人还站在原地。
叶霜突兀地站着,倍觉尴尬,再次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太子。时轶则百无聊赖地扒拉时九的羽毛玩,不多时,又挨了对方一口啄。
“太子殿下……”监正老泪纵横,双膝跪地前行,一路爬到了太子床榻边,“殿下你终于醒了,究竟是何人对你下此毒手啊殿下!”
太子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神情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