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77)
“好,你也别劳累了,等你伤稍微好一些我们就动身。”季南珩知他这是支开自己有话要与手下说,倒也没生分,嘱咐了两句便带着季迁离开了。
“咳咳!咳、咳……”
“主子!可有大碍?”季家父子一走,七近卫凑至季玉朗床榻边,焦急问询。他们素日分在各处,唯有苏拂才是最贴身的那个,这会儿他们被朱怀璧从问刀楼各处堂口踢了出来,竟没有一个生出怨恨之意,见季玉朗咳血,个个面露急色。
季玉朗摇摇头,喘息了几下后缓缓开口:“这里是哪里?”
“是季老爷寻的一处客舍宅院,因为主子伤着不便挪动,我们还在凉州府内。”
季玉朗点了点头,继而缓缓说道:“走到这一步,实属我意料之外。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予你们听。”
“主子!主子刚刚醒转,还是该好好休息一番。我们守着主子不会离开。”苏拂本想劝季玉朗先休息,却见他摇了摇头,便没有坚持劝下去。
“苏拂,把你知道的说予他们听,听完若有想走的…我绝不阻拦、绝不记恨。”
“是。”苏拂领命,转身向其他几人说道,“主子现在所用名讳并非他原本名姓。殿下原姓萧,乃已故永穆太子之子,只是当年正逢祸事才被楼主收养。如今殿下已擒获当年杀害太子夫妇的贼人,只是还有背后主谋未揪出,你们可愿追随殿下?”
七近卫中只有苏拂苏招兄弟知晓季玉朗真实身份,余下五人听到他这般说,皆是震惊,随后齐齐应答,竟无一人犹豫退出。
“殿下。”苏拂回身,已是换了称呼。
“王权之争半点不比江湖厮杀容易,你们……可想好了?”
“属下等愿誓死追随殿下!”众人齐声应道,他们先前归属季玉朗手下便不是因为主仆权柄,此刻更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背弃。
“好…你们既不离,我便不弃。只是这一路不知还有何凶险,殿下这等称呼还是不必用了。苏拂,你将我的话照原样说予跟出来的那些人听,同样不可苛责,不可记恨,愿意留下的,一律按你们原先的规矩办。”
“是,主子今日劳累了,便先歇着,属下会安排好人。”
季玉朗扭头看了一眼七近卫,闭目轻轻颔首,苏拂才领人下去安排。
余下那百十来人竟也无人离开,苏拂将他们重新分配至七近卫手下,本就都是熟悉的人,自不费什么功夫。
“你那些手下我看着资质不错,若是陛下给你开府,用他们也安心些。”季南珩这日替苏拂来送药,屏退了其他人与季玉朗说起私事来。
“自是用惯了的人安心。”季玉朗捧着药碗,那药酸涩极难入口,只是此刻没有人拿着蜜饯在一旁等他皱眉了塞过来,叹了口气看向季南珩,“舅舅上京的时日可会耽误?”
季南珩摇摇头,宽慰道:“这些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后面赶几天马便是,养伤要紧。对了,是否派人把珑儿接过来?我担心她一个女儿家被那些江湖人……”
“舅舅。”季玉朗打断季南珩的话,他没再多说什么,季南珩自也懂。
“唉……我知你这孩子重情,只是有些事长痛不如短痛,总该割舍的。如今就剩下你们兄妹,我也是担心……”
“他待珑儿视若己出,甚至比对我和颜悦色得多,那楼中上下都宠着,不会苛待她。”这个他说的自然是朱怀璧,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季南珩自是知道季玉朗心里的坎儿还没有过去,便也不与他提了,只在心里盘算着私下使人去接就是了。
“亏我特地跑来瞧一瞧,殿下还真是心慈。”
“谁?!”季南珩神色一凛,手按在随身佩带的剑柄之上,循声去找方才说话的那人。
“每次听殿下提朱兄,尹某都忍不住起杀念。”然而那人并不露面,只隔空传音进来。
“尹枭,下来露个面。”季南珩不知来人,季玉朗却是清楚,他唤了一声,一人自大开的窗户翻进来,“你这翻窗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呵,殿下恕罪,习惯了。”
“不知阁下是何人?”季南珩原以为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却见翻窗进来的是个相貌端正的男人,看着约莫而立之年,只是神情言语未免有些不入流。
“季将军勿忧,尹某忠于殿下。”
“嗤!”尹枭方说完这句话,便听身后季玉朗冷笑一声道,“你尹大阁主忠于我?!那倒真是稀罕事。”
季南珩一时拿捏不出这人的身份和态度,便收了剑站在一旁不说话,只听季玉朗同他说,“舅舅,这是天机阁主尹枭,他号称手掌天下事,父王的事便是他查到书信往来和当年未被灭口的人证交予我的。”
“……皇室秘辛,先生是如何查到的?”
“这世上只要是人做的总会留下痕迹……不过季将军安心,我与殿下目的一致,在当今那位太子殿下被拉下宝座之前,尹某绝不会背叛殿下。”
季南珩仍是对此人有些半信半疑,但见季玉朗朝他点点头,便叹了口气回礼道:“先生客气,本将并非真心疑你,只是事关重大仍需谨慎小心行事。”
“那些废话说完了,尹枭,你该说说你来做什么。”
尹枭转过来歪头一笑道:“尹某知道殿下离开问刀楼,特来贺喜,二则是来兑现承诺。”
季玉朗闻言眉头紧皱,反问道:“什么承诺?”
这人早些时候明知道朱怀璧与影门合作戏耍江湖人,却故意隐瞒不报,却在这里说着莫名其妙的反话,季玉朗不是第一次听他说想杀朱怀璧了,便只当没听到先前那句贺喜。印象中,除了常巡那件事是他们约定,季玉朗不记得他们还曾有过什么约定。
“殿下不知是常事,前些日子,尹某心有疑惑便去问了朱兄几个问题,他同我讨价还价一番以尹某的两个承诺为条件,解了我心中疑惑。如今那两个承诺归殿下了,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尹某乐意效劳。”
“他果然……你同他说了什么,嘶!”
“玉郎!”
“我无事,你继续说!什么承诺?你同他说了什么?!”季玉朗听到尹枭的话时,撑着就要下地,却抵不过胸口刺痛,身子往旁边一歪,还好季南珩站在一边,抢上前扶了一把。
尹枭见他这副神情便知是余情未了,并未立刻答季玉朗,反而幽幽说了一句,“殿下,您这样可不成。成大事者,当断则断。”
“尹枭!唔…咳咳、咳!咳……”被尹枭这么一刺激,季玉朗又咳出一口淤血来。
季南珩心中焦急,却听一旁那男人轻笑了一声。
“殿下可算把这口淤血咳出来了,我可怕你闷在心里憋坏了。”原是激将法,只是尹枭行事乖张,事先未同旁人商量过,在季南珩看来着实放肆胡闹了些,尹枭却不管旁人如何想,答了方才季玉朗问的事,“殿下行事太慢,尹某先行察觉朱兄身份便去问了,他以此换我两个承诺赠予殿下使用,仅此而已……不过看殿下的样子,只怕也知道了?”
“闻人家……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季玉朗捂着胸口,一字一句问道。
“这算是用一个承诺吗?”
“算!”季南珩本想拦着,毕竟尹枭此人虽琢磨不透却可见其有些本事,他的承诺必有些用处,却没想到季玉朗想也不想答了。
“我要你……将闻人家的事一五一十誊写清楚,限三日内交予我。”
“尹某这就去办。”
尹枭这人来无影去无踪,这一点倒像个江湖人的做派,季南珩却在旁叹了口气。
“舅舅不必担心,此人本事不小,日后有的是用得到他的地方。何况……他要为他爹、前御史大夫尹良誉平反昭雪,荣王叔害了他爹,他不可能倒戈旁人。”
“!!!”江湖上的事季南珩不熟,但尹良誉他却是熟悉的,当年尹良誉出事疑点颇多,却没想到竟有后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