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53)
“影门作甚挑了那么个地方藏人,总不会是想让来救人的都染上疫症,他们就不怕不小心中了招?季兄怎么看?”韩运珏俨然把季玉朗当成了主心骨,三不五时就要问他一句。
“影门信笺上既说是蛇鼠人祸,该是意有所指,只是眼下还不清楚是冲着谁的。”抓了人还要费时费力将人引过去,如果不是为了一网打尽,那大概率就是抓的人里有什么人做过亏心事偏又不好直接宣扬,这手段他越品越觉得像是朱怀璧与尹枭合谋,季玉朗复又看向宁丹戚问道,“宁兄游历时可打听过这疫症发时的前因后果?”
“不曾,虽说是游历至武平城中过,却也只驻留过一两日。不过在下曾听家师说过一二,因那疫症而死的白家在武平乃至泸州都广有美名,只是后来……”说着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那便只能先到那附近落脚的地方再行打听了。总归眼下,还是先找到歇脚的地方替韩兄换匹马才是要紧事。”
“在下的马是家中带出的良驹,可驮两人无碍,韩兄稍后与我同乘一匹就是。”
“既如此,便有劳宁兄了。”
那韩运珏也不多客套便应了,众人歇了片刻之后便重新启程。
第三十六章 荒城奇事
“嘶…这地方真能住人?前辈,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别的?”
韩运珏看着客栈门口那块摇摇欲坠的牌匾,实在有些不想进去,他表弟傅千丰劝道:“表兄,算了吧。咱们这一路过来也没见有人家开着门,难得这家开门做生意……”
话虽如此,但那客栈既无迎客小厮,从外看进去也无食客,破旧的门板被风吹着吱嘎响,着实有些瘆得慌。
“季兄?等等在下。”大路上连鬼影都看不到一个,傅千丰将缰绳递给表兄,打算自己进店询问一番,一扭头只见季玉朗将缰绳一拴,人已大步跨了进去。
客栈内比外面好不到哪里去,没有食客没有跑堂吆喝,只有嗖嗖的穿堂风声和斜靠坐在柜前的瘦干人影。
“……敢问,是掌柜的吗?”傅千丰凑到柜台前问了一句,见没有反应又伸手在柜面上轻敲了敲,仍是没有任何回应,再看那蜷缩着的男人双颊凹陷,瘦得皮包骨头,心中不由转了个不好的念头。
“季兄!”傅千丰看了一眼季玉朗,见对方没有理会那掌柜的,反而走到大堂中四处查探,便大着胆子伸手去探那掌柜的鼻息。
只是手指刚越过那柜面,坐着没动静的人却突然张开了双眼,直勾勾看着他,吓得傅千丰大叫了一声,外面几个年轻人以为堂内出了事也顾不得马匹包袱跟着冲进去,却发现一个高瘦男人揣着手定定看着他们。
“千丰!出什么事了?”韩运珏见傅千丰有些站不住,从后面撑了他一下。
傅千丰摆摆手,喘了口气忙解释道:“无事,表兄扶我一把,待会就好。”其实倒不是他胆小,只是刚才那副突然睁眼的情景任谁都会被吓到。
季玉朗在堂中转了一圈没有凑过去,而是径直出了门对还等在门口的詹溪生和童诗道:“无异相,前辈和师叔里面坐吧。我瞧这城镇荒无人烟,应当没什么偷马贼人。”
詹溪生颔首,将缰绳系在一旁柱子上,进门时却多看了那瘦高掌柜一眼。
一行人围坐了两三桌,谈论了进城之后见闻隔了好一会儿,那瘦高掌柜才在几个青年催促声中走过来,他走得很慢,一步三晃好像立马就会栽倒一样,外面明明艳阳高照,这人却穿着夹绒的长袄,双手拢在袖中仿佛很怕冷一般。
这让季玉朗联想到了远在丹州的隋晋,那人也是一副比常人都要怕冷的模样,总是裹着厚厚的裘衣鲜少出门,不过夏日着冬袄实在诡异。
“小心!”那人路过时脚下突然一软,好在一旁的廖云书起身用手托了一把才没栽下去。
“咳咳、咳……”虽说鼠疫已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但见这城镇如此荒芜,唯一的一家客栈掌柜又是这幅马上喘不上来气的模样,难免心中有些芥蒂,旁边几个青年下意识身子避开了些,那掌柜咳了几声才缓过口气朝廖云书道谢,“多谢公子,哈啊…小店素日、没什么…生意,只有些粗茶淡饭,几位客官若是不介意…我这就让咳咳、让我那口子去备。”
“店家随便准备些便是,我们只为歇脚,顺道向店家打听些事。”廖云书答了,在那瘦高男人走时还好心扶了一把。
进去的时候是个瘦高男人,出来的却是个胖妇人,该是那店家的妻室。
“咱们这没什么好酒菜,客官慢用。”妇人看着颇为富态,动作却麻利得很,一手托着一个木托盘将炒好的饭菜摆放上桌。
不过却如夫妻二人所说,这阵子荒得大半天看不见一个活人,这客栈虽开门迎客,饭菜卖相却着实一般,三四碟子几乎全是绿油油的素菜,偶尔有些肉沫子,那油闻着却令人作呕,比路上充饥的干粮还难以下咽。
“呕!……”韩运珏那桌一个青年实在忍不下那个油腥味,当着其他人的面没好意思吐出来,皱着眉硬咽下去便放了筷子。
偏那胖夫人浑然不觉,还问了一句,“客官,这菜可还能入口?”
方才差点吐出来的青年一时语塞,抬头再把自己这桌其他几人脸色瞧一遍,脸色也都不是那么好看。大多数人都只动了一筷子就放下了,童诗则是由始至终连筷子都未碰,在场唯有詹溪生面色如常,他是出家人,那些油荤的菜一筷未碰,干干巴巴的青菜倒还算能入口,几个小辈心中不由佩服前辈的定力。
詹溪生放下木筷,看向那妇人,回道:“尚可。敢问施主,前些时日可有人入城投宿店中?”
那胖妇人看过来,却见是个模样英俊的道人,面露痴色笑着答道:“奴家没见到呢~这店里小半年没见过生客了,您几位是头一桌呢!”
“店家一直在这城中开店?”廖云书瞧那胖妇人和她丈夫如此悬殊的体貌不由多问了一句,若说那男人一直生在城中还可信些,这胖妇人却是过于富态了。
“小郎君想问什么?方才我家那口子说小郎君要问话,我怕那痨病鬼说话不利索,特意代他出来见客。”胖妇人应对如流,见廖云书是个清秀少年不免多看了几眼,“方才还未谢过小郎君呢,不然我家那痨病鬼骨头架子非得摔散了不可!”
“不必多礼,不过是随手之劳,当不得夫人这般感谢。”那妇人身上有股劣质的香料味,混着后厨带出来的油荤味,廖云书只虚扶了一把就不着痕迹退开了。
“小郎君想问什么,奴家知道必然都告诉你。”
“有劳。还是方才说的,掌柜的与夫人可是一直在城中做买卖?我们为寻人而来,对武平城还不大熟悉。”
“唉……这城里也没什么,听说早些年生了场疫病,城里人死得死逃得逃没剩多少人了。我们两口子是东面渔村逃难来的,那里连年闹水匪人都活不出来了,这城里也荒,但好在人少,我们便盘下了这客栈,想着左右能挣几个钱糊口。”那妇人说得倒也有几分真,提起寻人还煞有介事地给他们提醒,“小郎君说寻人倒教我想起来了,这镇上时不时就有人失踪,只是官衙都没人了,丢了人也只能自己找一找,找不着也只能说是命数了,听说丢的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家,几位小郎君出门寻人可仔细着些。”
“多谢提醒,那关于疫症的事,夫人知道一些?”
“奴家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这客栈原先的店家说过一嘴,似乎是城中原先的富户得罪了什么人,叫人灭口了。尸体在府中堆了许久愣是没人发觉,后来是疫病起来了,才有官差上门,哎呦喂!听说蝇虫满院子飞,那场面叫一个惨呦~”武平的疫病过去怕是少说有二三十年了,这胖妇人手舞足蹈地复述她听来的场景,描绘得清晰,搞得一众青年更是一口饭吃不下去,胃里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