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29)
“童诗呢?”
听朱怀璧自己提起旁的事,木梓赶忙接了话头答道:“童姐把十三妹叫走练刀了,喔!祁小子也跟去了。不过说起来,三哥此次真的不打算争一争?”童诗对武林盟主之位一直十分执着,自九年前落败后便闭关不出,潜心练刀。如今大成方才赶来参加,不过在木梓眼中,三哥才是他们之中最有可能争一争那个位置的,却不想他竟没半分参加的意思。
朱怀璧摇了摇头。
“三哥向来胸有见地,那小弟便不多说了。”木梓环视了一圈在场诸人,突然噗嗤一笑,偏过头和朱怀璧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倒是想看童姐一袭彩裙坐在那个位置上,必然是极美的。”
朱怀璧也偏头和他交谈:“光说旁人,你自己倒是惯会躲懒。好歹也是堂堂虎兰刀尊,不怕日后旁人笑你是九妹的小丈夫?”
“那是他们没那么好的夫人嫉妒我呢!”木梓倒是毫不在意,反而颇为自豪地炫耀起了自家夫人。
“说起来,你俩年岁不小了,没打算要个孩子?”朱怀璧吹凉了一杯茶,顺手递给木梓,二人就当着一众英雄豪杰的面毫无顾忌地话起了家常。
“三哥怎么也说这些啊!”木梓本来性子跳脱,年过三旬的人却还跟个调皮的少年郎一般,偏他那张脸又颇显稚嫩,偶尔撒起娇来倒也不算违和。不过说起孩子,也是颇有些羞涩,他视线微垂,拇指刮着杯壁,心不在焉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过现在,我只想让她做完她想做的,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所幸这几日无甚大事,今日晚些时候我们同去陪九妹练刀……”
季玉朗听了全程,终于没忍住在旁打断道:“师尊若是身子好些,不如今晚陪徒儿练练刀?”
许是他神色显得颇有些急切,连季玉声都察觉到不对劲在一旁拽兄长的衣袖,木梓也打圆场道:“今日便要定下席位,三哥晚上陪师侄庆祝好了,我一人陪童姐便是。”
“那要你今日打完手还抬得起来再说。”朱怀璧直接顶了回去。
“三哥嘴上这么说,脸上的喜色都不藏一藏,还不是为小师侄高兴。”尽管有木梓在旁打圆场却也是收效甚微。
季玉朗在旁听着他们打趣,却并不气恼,自他叛师以来,所谓的师徒情分早已消耗殆尽,余下的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纵使朱怀璧说的话再难听他也没必要为此伤感。
“不论是谁,我都会胜!”他神情倨傲回应,并不惧自己的话是否被他下场的对手或是别家师长听了去。
“是嘛?那我拭目以待。”左右前十席位已定,武林盟会之后,季玉朗之名必能远播江湖,既目的已达到,最后名次席位如何对朱怀璧来说就并不那么重要了。
方说着话,那边却有一场已定了胜负。和季玉朗同为此次初出江湖就已扬名的廖云书,先败于耿云霆,眼下再败于天元道派俗门弟子宁丹戚剑下,至此末位六席至此已定。
而余下四人中,只有季玉朗习刀,这历来盟会的刀剑之争便又被提了起来。其实江湖刀宗各派并不齐心,但此刻大局已定,便也只能指望在季玉朗身上了。
“班远意、虞禅都是啃不动的硬骨头,若是耿云霆怕是还好些。”木梓不免皱起了眉头,季玉朗跟在自家三哥身边不过十年,纵然天赋异禀却也较这三人短了些。他虽那么说,但也是十分清楚,论内力深厚和底子扎实,季玉朗怕是一个都胜不过。
偏生他仿佛长了一张乌鸦嘴,方才说着撞上耿云霆好些,便听得台上剑侍高声念到季玉朗的名姓,而更不巧的是他此回的对手。
“问刀楼季玉朗、太一观班远意。”
“啧,说什么来什么,三哥……”木梓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但此刻既已定下便于事无补。
季玉朗淡定起身,却突然被朱怀璧抓了领口拽了一下,连带着左右看过来的江湖人都是一愣。
“记得我教你的刀剑融会之招。”季玉朗被拉得躬着身子,两人挨得极尽,朱怀璧在他耳边说得声音又小,是以连一旁的木梓都没有听清。只是师徒二人这般姿势任旁人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朱怀璧说完那一句,便松开手,还顺手替徒弟理了理有些被扯散的领口,又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方才用旁人听得清的声音嘱咐了一句。
“戒骄戒躁,看准了打。”
只是这嘱咐听起来毫无助益,不过季玉朗却清楚朱怀璧向来不说废话。他飞身立于台上,对上眼的那一刻,他便隐隐明白了朱怀璧那句话的用意。
一身灰白道袍的年轻道人面色沉静淡漠,身姿挺拔、不动如山,整个人似与这追名逐利的世俗场格格不入一般,但季玉朗能感觉到他很强,既是双方甚至无人出招。
班远意的剑法他也观战了数次,但真正交手却是头一次。
太一观和天元道派同出一源,但与天元道派在各地广设道观,吸纳门徒的张扬相反,太一观全观似神隐一般,除了早年正道武林征讨魔宗时,成道祖曾携弟子出山过一次,其后几十年江湖上都不见太一观弟子,是而世人对太一观的剑法知之甚少。
而此次出战的班远意年纪轻轻便是这一辈的首席执剑弟子,剑法更已小有所成。在季玉朗这几日连番对阵的诸多对手中,班远意无疑是最强的那一个。
他的剑并不是最快的,剑锋所指也并不吊诡,招式看似中规中矩、无甚出彩之处。实则交手时方觉他剑光如虹,隐有那力破万钧之势。不仅如此,班远意的剑还格外得稳,他出剑没有半分动作是多余的,更无半分迟疑,即便是季玉朗故意卖的破绽,也没见他急于出手占利。
年轻道人面沉如水,对他来说这场更似只是一场单纯的切磋。而就拼不下又占不得半点便宜,反倒是急于求生的那方更容易心烦意乱,平白卖了破绽出来。
“难怪三哥说让他戒骄戒躁,跟这小道长比试确实让人容易起急。”木梓在一旁闲来拨了几粒花生米,顺口小感慨了一句,“看方才防下师侄那几招,怕是已练出了无形剑意,无怪三哥也看好他。”
“成道祖的剑法名不虚传。”
木梓偏过头打趣了一句道:“三哥这是气馁了?”
“我可没这么说。”
那头台上季玉朗已与班远意交手数十个回合,虽没有明显的优劣势,他却感受了隐隐的压制。苗刀因其集合了长刀和枪戟的长处,比寻常短兵颇具优势,但班远意似是那铜墙铁壁一般,寻不到半分破绽,反倒因为苗刀过长,收势不够灵活险些叫对方占到了便宜。
不过季玉朗绝不可能就此言弃,他手腕一翻,挑开了班远意长剑的攻势,趁此机会拉开二人距离,而见他神色一凛,班远意也未敢大意,执剑严阵以待。
苗刀再出之时,却陡然变了招式功法,不仅班远意,就连在座众人也是不禁惊叹。
季玉朗明明用的是刀,使起来却似十分轻盈诡谲,招式变幻间,也在他左右手中交替轮转。时刀时剑,让人一时琢磨不透,而这样随意诡秘的打法,廖家父子和耿云霆却是十分熟悉的。宁劳两家之前初次找上门讨说法时,朱怀璧曾在醉酒之下以招式戏耍过庄段飞,而此刻季玉朗使出来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见局势瞬间扭转了过来,木梓手搭上朱怀璧肩上,凑近了问:“三哥你老实说,你这私下里究竟是偷偷教了师侄多少门功法?”
习武之人会些其他兵器招式并不算稀罕事,但能将多种精妙招式都融会于刀法之中,显然不是一日之功。他们的刀法虽各有不同,但全部源自老楼主游翰所创刀法秘籍,木梓只看季玉朗那一手便知这些融入刀法之中的精妙招式出自朱怀璧,私下里感叹自家三哥的武功深不可测之时,嘴上还不忘取消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