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哪一天出生的吗?我不知道。”
她望天:“哪个时辰出生的?也不知道。”
她摊手:“这些啊,估计我以前的奶嬷嬷知道。但是奶嬷嬷在哪里,不知道。
“她是被你算计,我断了和她的联络嘛。我现在当真不知道我生辰是什么时候了。”
她说的平静,并不怪他。
沈青梧在一点点与自己的任性、孤直和解。
她越是不断地审视当年的事,越是和张行简讨论那事……她便渐渐地可以放下了。
他不避讳,她便不避讳。他愿意自虐地一遍遍问,她就一遍遍回答。只是他伤心时,可又得要她哄了。
头疼。
沈青梧真不擅长哄人啊。
沈青梧偷偷观察张行简,大有气恼之意——不想听,你偏要问;问了你又不开心,烦人鬼。
张行简弯眸。
他原本心房确实生出一点刺痛之意,但沈青梧乌黑滴溜的眼珠子盯着他,她的情绪又那么直白……张行简便觉得不好伤心了。
她偷看他的样子,那般可爱。
连说三个“不知道”的沈青梧,那份淡然无辜,也十分可爱。
他轻笑着,隔着袖子,握住了她的手。
张行简轻声:“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呢,梧桐。”
沈青梧呆住。
张行简道:“五月初十,就是我的生辰。我不在乎什么端午节,我们家每年,过端午节,还没有给我过生辰来得热闹……”
他说这话时一时心虚,快快掠过。
毕竟男儿郎二十及冠后,哪有热闹过生辰的道理?男儿郎要顶天立地,不可矫情。
张行简不过是仗着沈青梧不知道这些,妄图诱哄她——
他轻声:“今年,我的生辰,看起来要和梧桐一起过了啊。而且梧桐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要不要、要不要……”
锣鼓声大了,敲锣的伙计特意从两人身边路过,重重一敲。
沈青梧寒着目抬头看一眼,把那伙计吓退。但是她侧脸看张行简时,本就犹犹豫豫的张行简,在一瞬间失去了勇气。
他笑一笑:“算了,之后再说吧。”
想表明心意,也不应选择如此嘈杂环境。
待没有敲锣打鼓来打扰,他再问沈青梧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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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思考张行简那是什么意思。
她将前后所有对话联系起来。
他起初问她愿不愿意上场,配合杂耍团表演他们那些老掉牙的活计;他后来问她的生辰;她没有生辰,他便痕迹很重地暗示她,说他要过生辰了。
沈青梧原本没想法。
她琢磨一阵子,琢磨出味儿,诧异地扭头,看旁边那专注看表演的郎君一眼:
他该不会是向她索要生辰礼物,她却没意识吧?
他让她登台,该不会是这就是他想要的礼物,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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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盯着张行简,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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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表演结束,场面不那么闹腾了,伙计重新收钱。
张行简扭头,看向旁边盯着他不放的沈青梧。
他正要问怎么了。
沈青梧便忍辱负重,点了头:“我这就与他们说,上场去配合他们演出,震撼你,让你知道,这确实是一个骗局。”
沈青梧掉头走向收钱的伙计,那伙计正怒瞪她。
沈青梧莫名其妙,但她不在意旁人的瞪视:她要宠自己的郎君。
可爱的张月鹿就这么一个生辰愿望,她岂能无视?自然要给他最好的。
而张行简停留在原地,眨眨眼。
他觉得沈青梧误会了什么。
怎么办?
他是该解释误会,还是笑看娘子取悦他呢?
第100章
阑珊灯海后,张行简站在人群中,与陌生人一起欣赏他那心上人的表演。
沈青梧木着脸与杂艺团的人沟通,那一方的人听她要配合表演,都十分惊讶——你不是说我们是骗局吗?
沈青梧淡然:“我当真会配合,你们必须同意。”
对方惊:“我们为何必须同意?”
沈青梧:“博张月鹿一笑,你们义不容辞。”
她侧过脸,向人群中的张行简望去一眼。
杂艺团的人都看到那秀白脸儿在不算多的人流中鹤立鸡群,哼,不过长了张脸罢了。而那人发现他们齐齐的凝视,扬起眉毛,弯起眼睛对他们笑,颔首打了个招呼。
这一眼风光无限,星华流转,杂艺团中的壮实大婶与年少娘子,齐齐红了脸。
娘子们喃喃:“好俊的郎君……”
沈青梧当即生出与有荣焉感。
与这样的郎君春风几度,她早已由起初的忿忿与爱恨交加,转为自豪与得意。
沈青梧向她们炫耀:“是我的。”
她宣誓主权:“独属于我。”
这将是世间唯一只属于她的。
她在万千人海中,在十六岁时一眼相中。属于她的,她就要得到,就要永远拥有。
娘子们呆呆看着这个骄傲的英秀娘子,她们心中几番失落。因为沈青梧盯着众人的眼神冷漠而锐意十足,杂艺团这些人行走大江南北,自然看出这娘子不好惹。
若是不答应她,她也许会杀了他们。
看她的眼神……不是善茬。
杂艺团为难地接受了沈青梧的要求,沈青梧看出他们的勉强,但她不在意。
她僵硬着调整情绪,硬着头皮与一个伙计走到被人围着的场中央。她不知道他们要演什么,他们私下告诉她,配合就是——
怎么个配合法?
沈青梧如临大敌。
她一向听不太懂旁人的肢体暗示,眼神暗示。希望这一次不要出错。
心中这样想着,沈青梧向人群中站在最前面的张行简望一眼。
他对她露笑。
沈青梧心中安定些。
她开始听伙计如何说。
伙计正拿着一把剑向四方百姓展示:“看看这柄剑,都是开锋过的,杀人无数,不知沾了多少血!今天就给大家演一段我们的绝活儿……”
他向沈青梧递了一个眼色。
沈青梧木然:“……”
她努力思考着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对方绕到她身后,忽然冷不丁横剑,向她身后劈来。
下方百姓张口。
惊呼声还没出口,长身昂立的沈青梧蓦地拧身,手腕推出,另一手直直向剑柄横夺。对方急了,剑向前努力递去——
沈青梧袖口在上台前,被他们绑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沈青梧当时并未注意。
此时剑锋对着她袖口,她的本能反应当然是不能让自己受伤了。
武力高强的沈青梧大脑没意识,身体反应先于一切,她手腕一拖一推一转剑,伙计的剑落到了她手中。
同时,剑“铮”一声,剑锋抵着她掌心,在碰到的一瞬间,向后缩去。
沈青梧的手中,只剩下了一把剑柄。
那剑身已在机关开启时,缩回了柄身。
沈青梧握着剑柄:“……”
伙计青着脸:“……”
下方百姓张着口发不出惊呼,只留下死一般的沉静。
一声郎君“噗嗤”笑声传出。
站在最前面的张行简,笑着拍掌,被他们这表演逗弄,笑得眉眼弯弯,鼓掌鼓得最为热情。
而在他带动下,百姓们看看场上青着脸的伙计,以及那位武力过于高强的娘子,开始琢磨出趣味儿。
善意的笑声开始此起彼伏,鼓掌声、吹哨声,终于让场面热闹了起来。
百姓乐了,沈青梧被伙计排挤出场。
沈青梧无措且迷惘。
她被挤到后方,杂艺团的人说什么也不让她再上了。
张行简过来时,听到沈青梧正在和他们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的剑从后劈来,你们不应该站在我身后劈我,还不提醒我。”
伙计:“都说是表演了!正常人谁会像你那样啊!我们给你的血袋子是假的吗?”
沈青梧:“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
她抬起袖子,看鼓囊囊的袋子:“我又不知道这里面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