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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46)

博容温柔:“这算威胁吗?这只是警告罢了——阿无,你这次回来,身上有了这么多变化,我想都是我那弟弟带给你的。可我明明记得,你当年可怜无比地跪在雨地中,求我收留你入军营,因为你无处可去。

“你如今又这样——让我猜一猜,是我那弟弟打动了你吗?

“不要心软,都是手段罢了。为了达成目的,手段齐出。太阳是这样,月亮也是这样的。”

沈青梧确实觉得张行简为了娶她,使尽手段,连哄带骗,罪大恶极。她确实觉得既然放弃过,凭什么捡起来,凭什么事事要如你意。

但是博容这么说……

沈青梧忍不住道:“他和你不一样。”

博容垂着眼睑,笑意点点:“哪里不一样?”

他不如你这不如你那,他这里坏那里也不好……这是沈青梧曾在张行简面前说过千万遍的话,她心知肚明张行简和博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她不想说。

她为什么要替张行简说好话?

博容道:“他喜欢你的话,就想娶你。他根本不为你想一想,你这样的性格,怎么进张家大门,怎么能让张家人满意。张家要的主母,你是永远达不成那种要求的——要会办事,会说话,会照顾所有人,会守好内宅,不分郎君的心,要懂事要贤惠,在必要时,还要牺牲自己成全郎君的野心。

“沈青梧,你能做到哪一条?你一条都做不到。

“那他凭什么说喜欢,凭什么想娶你呢?娶你做什么,让你进张家大门闹得鸡犬不宁吗?你根本不适合东京,你就应当着自由自在的鹰,飞在天上,谁也追不上。”

沈青梧无话可说。

她想张行简是那样想的吗?

她为何觉得……张行简不是那样想的。

她为何觉得……博容在哄骗她。

“哄着她去为他而死。”

这是张行简说过的。

沈青梧心中倏地一惊,抬起来望着博容的眼睛,又亮又寒。

沈青梧一字一句:“你在怕什么?你一晚上都在提他,你怕什么?”

博容沉默。

半晌,博容道:“怕你头脑发热,为情爱所迷,做了错事。”

沈青梧:“我不会。”

博容:“我自然希望你不会,只是以防万一。算了……阿无,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此次整桩事件,我对你没有太多要求,我只要你跟在李令歌身边。”

沈青梧不解。

她道:“然后呢?”

博容:“然后,你自己判断。”

沈青梧问:“是命令吗?”

博容自己笑起来:“命令……”

他笑容自嘲,道:“真到了那一步,我哪里命令得了你,谁能命令得了你……阿无,这不是命令,是用我对你的教养,在逼迫你。”

沈青梧愣愣看他。

他低头,眷恋地看着她,将手轻轻放在她肩上。

如同他们初初认识时那样。

博容:“是逼迫,是恳求,是希望。阿无,请你答应我。”

沈青梧:“好。”

博容:“真的?”

沈青梧:“我不知道你要我做的事情的分量,我自己到时候会衡量。我不能保证我到时候的想法,我只能说,我说一不二,我会为我的言行负责,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你能让我点头——

“你教过我,收留我,保护我,我当然会报答你。”

博容目中流淌些悲意。

他笑一笑,却不说更多的话了。

他道:“好孩子。”

--

大雨如注。

益州战局不利。

调自陇右的兵马不习惯益州地形,虽兵马源源不断地到来,但是兵马越多,惊动周遭州郡与朝廷中枢的可能性越大。孔业不想少帝翻脸,为了压制住益州军,孔业急得满嘴泡。

雨水滂沱。

孔业在军营中转圈,不停问跟在身后的将军:“这场战斗,对方是谁在领兵,我们这方又是谁领兵?我们能赢吗?”

身后将军自信满满:“我们是沈琢沈将军带兵!对方……哼,一个小女子罢了。”

孔业立时惊住:“小女子?沈青梧?”

这位将军也出自沈氏,拍胸脯担保:“相公放心吧,我那堂妹从小不学无术,不过是靠着女子身份,窃夺了一个将军名号,真以为她和真正的将军一样吗?这些年,如果不是帝姬一直保她,她哪能当什么将军?

“这一次,我沈家军一定好好教她,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根本不是她这样的小女子玩得起的!”

孔业目光复杂地看眼这位将军。

孔业不懂战事,但是一个在益州军待了那么多年的女子,在战斗上会是一个草包吗?益州统帅博容,会让一个草包不停地上战场吗?

孔业道:“你们不可掉以轻心……”

话没说完,马蹄声溅在雨中。

披着蓑衣的卫士从马上滚下,向这边跑来:“相公,不好了!相公,报——”

孔业连忙转身迎上。

他关心战局的每一场变动,心惊万分:“什么事?我们赢了还是输了?”

披着蓑衣的卫士气喘吁吁地奔过来:“不是,是张家三郎拿着圣旨来了。说什么督战,什么张家三郎要官复原职……”

孔业眸子猛缩:张行简!

他厉喝:“什么乱七八糟的,与我好好说……”

他话没说完,跟着他的将军猛地将他推开,高喝:“相公小心!”

披着蓑衣的卫士抬头,一把寒剑递出。如果不是有将军阻拦,孔业必然要死在剑下。

这卫士见不成,冷笑一声,并不停手,剑向将军递出。

将军:“来人,刺客!”

密密麻麻的马蹄声,从军营外来。

雨大雾起。

孔业见情形不对,趔趔趄趄地要转身逃跑。一只长箭破空,向他刺来——

箭宇旋转,锋利万分。一根扎在孔业脚边,孔业逃得趔趄,转身向身后看。

黑色箭头飞来。

直直扎入他心房。

孔业瞳眸大睁,他身子摇晃,不死心地想继续逃。但是他看到了雨帘后的人,全身血液凝住。

飞雨下,军营密密麻麻来了无数陌生卫士。射出一箭又一箭的郎君袍袖微湿,坐在马上。

斗笠下,那郎君抬头,秀丽下巴露出一点,接着是星子一般的眼睛。

张行简身处雨中,如月之临,不见狼狈,袍袖展扬间,射箭之姿,清明端正。

张行简望着孔业,慢慢颔首,端详孔业胸襟前缓缓溢出的血花。

他从马上下来,手中弓箭仍对着孔业,气质雅正:“孔相,多日不见,在下对你甚是想念。

“此箭还你牢狱之恩,再还你追杀之赐。相公,多多包涵。”

第71章

张行简的到来,带来了新的兵马。

新的兵马在雨中黑压沉闷,电光闪烁,雷声轰鸣,杀伐之时血腥味浓郁,整个营地成为一个小型战场。

但张行简自然不是要杀光这些跟随孔业的军人。

张行简一方的将军与校尉下马,在雨中高呼:“投降不杀!”

“尔等看清楚,这是圣旨!官家有令,孔业奸贼,间离官家与帝姬,竟对帝姬行恶,如今官家发现孔业所为,心中大恸,故废孔业宰相一职,由张行简代官家收拾残局,暂代相位!”

“尔等还不投降,前来拜见张相!”

雨中呼声不绝,卫官们吼声嘶哑,在滂沱雨中传遍整座营池。抵抗不从的卫士被杀鸡儆猴,越来越多的兵士举手投降,放下手中武器。

这只沈氏所掌的军队迷茫地看着那雨中走来的清俊郎君。

张行简为相?

遥记当初,沈家与张家也做过姻亲。只是在张家出事后,沈家与张家退了亲,而今沈家要将沈青叶送给少帝……张行简却又冒了出来。

少帝难道要让张行简来带沈青叶回东京?

张行简消失数月,而今突然归来,莫非是为了沈青叶所来?他对沈家五娘子,仍旧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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