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娇(7)
萧博延淡声道:“大哥素来不喜欢沾染是非,此次不请甄家小姑娘在情理之中。”
话虽这么说,可心头却感郁结,脑中时不时闪现女子娇~软无力倚靠在他肩头承欢的模样,令他心绪杂乱,无法集中精神。
萧博延摇了下头,如是对自己说:若她当真是权贵之女,待此次凶险过后,他找回了人,日后行~事暗中照拂一二,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但这事他需暗中行~事,不能被爹知道。
温茂簌簌叨叨道:“话虽这么说,哎,奴才就是有点心疼那小姑娘,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机灵聪明,爷小时候还经常夸她漂亮呢,现在她家里落了难,大房不帮忙不说,还欺负人——”
萧博延对此无动于衷。
温茂切了声:“爷,您是不是对甄家小姐有成见?”
两人说着话已近前厅。
席间的嬉闹声夹杂着奏乐声从侧面传了过来,一派热闹之景。
萧博延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整理了下衣襟,拐过侧门大步朝里面去,边道:“呱燥。”
“甄小姐小时候是挺爱说话的,毕竟是小孩子,爷,您对甄小姐也太苛刻了,您——”温茂说着话,不意萧博延倏然停下脚步,一头撞在了萧博延后背上。
温茂疼得两眼直冒金星,捂着额头,抬头就要问萧博延好端端的怎么不走了。
与此同时,院中萧嘉祥温润的嗓音传了过来:“妍妍,过来见过我母亲。”
站在萧嘉祥手边的甄妍,今日身上穿着一袭粉紫色长裙,袅袅婷婷的立在天光里,正在给府中女眷问安,闻言冲萧嘉祥柔柔一笑,腮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她轻移莲步,走到大房跟前,“姑母好。”
大房脸色不善,但也没说什么,只抬手示意她起身。
接着院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六叔”来了,院中的小辈仿佛被摁下了噤声键,一瞬失声。
甄妍抬起柔柔妙~目朝萧博延看去。两人实现在空中交汇,只一刹那,甄妍就被那双熟悉的眸子所惊,心弦蓦地一颤,愣在原地。
萧嘉祥也看到了萧博延,他素来不太喜欢这个六叔,但碍于长辈颜面和家族名声,还是微笑着携带甄妍走过去,“妍妍,快过来见过六叔。”
甄妍回过神来,她藏住心中慌乱,轻移莲步,身姿轻~盈的走到萧博延跟前。
天光里,女子一双杏眸顾盼流转,柔柔的唤萧博延一声:“六叔。”
第5章 、侄媳妇
萧博延的震惊比甄妍更甚,甚至可以称的上是惊涛骇浪,他眸子紧紧盯着甄妍,负在身后的双手在袖中倏然紧握成拳。
当日和他一夜荒唐的女子面容,和甄妍娇弱温软的面容渐渐重合。
之前他不是没设想过救他的女子身份,更在温茂提醒他要不要再找那名女子时,他还在想若将来人找到了,他若不便出面想帮,便暗地里照拂一二,甚至为此还做好了被父亲发现后所有的应对之策。
可到头来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女子,不是他之前设想的任何一种,却是他即将入门的侄媳妇。
院中正中央搭建的戏台上,上京赶考的年轻书生在途中偶遇富家小姐,提亲被拒趴在地上声声泣血,不愿和富家小姐分开,“君恨我生迟,我怨君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婉转凄切的语调,仿佛愚弄世人的命运之手,总能令你在生命的长河中不经意的感到造化弄人,荒诞感盈满整个心间,令萧博延此刻呼吸都觉得困难。
甄妍见萧博延阴沉着脸只盯着她瞧迟迟不接话,那目光仿佛是一头凶兽在盯着猎物般令人不寒而栗。
甄妍恍惚有种自己不知哪里得罪他的荒谬之感,心头狂跳。
周围的人伸长脖子朝这边看,渐渐起了窃窃私语声,萧博延却仿佛没听到般身子一动不动,维持刚才的姿势。
甄妍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她又攥了下濡湿的手心,檀口轻启准备再唤。
站在她旁边的萧嘉祥微笑着帮她解围:“六叔是不记得妍妍了吗?小时候她经常来府中玩,六叔还曾给她做过风筝呢。”
“啊,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等事。”人群里走出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她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绿色洋缎裙,外罩灰白色双襟衫,粉面桃腮,俏生生的仿若一株翠竹,但见她双眸先瞅瞅甄妍,后瞅瞅萧博延,扁扁嘴撒娇:“六叔好生偏心,您都没给我做过风筝呢。”
却是三房李氏所出的女儿,萧婉欣。
少女清丽的嗓音响在人群里,有种异样的娇憨之感,惹得在场的人连连发笑,就连刚才肃着脸的姑母也被逗的笑灼颜开,这才将甄妍从尴尬中彻底解救出来。
萧博延把盯在甄妍脸上的目光收起,他右手中还握着刚才温茂递给他的那只金簪,纵然内心情潮汹涌,脸上却浮起恍然记起的神态,微笑着答话:“自然记得,那时候甄妍还小,不太喜欢读书,我便骗她若每日能读完三页《诗经》,便允诺给她做一个风筝。”
提起这个,甄妍白皙的脸颊蓦地红透,骤然想起来确有此事。
小时候她娘死的早,爹爹在朝中做内阁侍读学士时,公务繁重时常不归家,姑母可怜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时常把她接到永乐侯府小住,她那时候年纪尚小,又没了母亲庇护,时常被萧婉姗等人欺负。
有一次萧婉姗和她起了冲突,辱骂她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她气不过,和萧婉姗打了一架后,怕被季氏刁难责罚,慌不择路的跑到一所偏僻的院子后竟然迷路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她半日没进食,又累又困又饿,却找不到回去的路,正着急的掉眼泪时,一个哥哥在她跟前蹲下,语气无波无澜透着少年持重:“饿了?”
她眼睛巴巴的看着他手里握着的糕点,紧张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不饿。”娘以前说过陌生人给吃的东西不能接。
哥哥莞尔一笑,把手里的糕点收回来,放在唇边咬了一小口,含糊不清的说:“那就好,我正好饿了,手里却只有这一块糕点,正不愿意分给旁人吃呢。”
甄妍实在饿的狠了,见他吃的有滋有味,眼馋的不行,后背贴着墙根艰难的站起来,期期艾艾的小声说:“我现在又饿了,能,能分我一点么?”
哥哥挑了下眉梢,“那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甄妍歪着小脑袋实在想不到自己能拿什么交换,唯有前日被夫子逼着会背诵了一首诗经能拿来现学现卖。她舔了下唇角,忐忑的小声说:“作为交换,我,我可以给哥哥背一篇《诗经》听。”
哥哥闻言好看的眉峰拧在一起,“小姑娘可不能乱叫,我可不是你哥哥,以后见我记得叫我叔叔。”哥哥说完话,迎着她疑惑不解的目光,把手里糕点递给她,掐着腰好笑道:“来,叫声六叔听听?”
甄妍那时候人小还老实,虽对哥哥的话抱有疑问,可还是听话的叫了他一声“六叔。”
后来她才得知哥哥名叫萧博延,是府里一众小辈中年龄最小辈分却最长的孩子,因岁数和萧嘉祥,萧婉姗等人只差三岁,孩子们无人尊他为“六叔”,萧博延为此十分头疼,所以当日见了她这个侄女,就哄骗她喊他“六叔”,并把她归于“受他管教”的小辈里。
自此之后,萧博延时常端着长辈架子送她一些风筝等小玩意,还乐此不疲的总抓她去背书,逼她喊他“六叔。”
那段童年时光,简直是她噩梦般的存在。后来随着父亲升迁她便随着父亲离开了京城,于是,和萧博延这短暂的交集也跟着渐渐遗忘在时间长河里。
现在这段童年糗事又被萧博延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多少令甄妍她有点害臊,甄妍羞的简直不敢看萧博延的眼睛。
好在萧博延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他移目看向萧婉欣,温润的面容透着冷肃:“倒是你,每日连三页《诗经》都读不完,在我这自然是没有风筝奖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