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娇(43)
那年轻男子闻言眸底猝然露出惧怕的神色,连连朝后退,可手脚被缚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温茂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一通摸索,不消片刻,温茂从男子怀中掏出一个银质令牌,一惊,忙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拧眉细看,须臾,抬眼将令牌扔到那男子面前,沉声发问:“安定侯府的令牌?你是安定侯府的人?”
甄妍当即愣住了,忙要上前却被萧博延拉住了。
甄妍只得站在原地急声道:“你到底是谁?!”
夜色中,那年轻男子一脸悲愤,将头扭过去拒不吭声,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
萧博延讥笑一声,真是把硬骨头,“温茂!”
不等温茂有所反应,甄妍焦灼的握了下萧博延的手,“六叔,他既然和我安定侯府有关,那就让我来问。”
萧博延知甄妍心里想的什么,点了下头。
甄妍立马小跑到那年轻男子跟前,萧博延怕甄妍危险,也跟了过去。
甄妍从腰间拽下香囊递在那年轻男子眼前。
那年轻男子刚才听到甄妍的话,脏污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再看甄妍手中香囊的右下角,用娟秀小字写着甄妍的小名,当即吃了一惊,瞪大了双眼。
“我叫甄妍,是安定侯府的小姐,你若也是安定侯府的人,便点下头。”
那年轻男子嘴里塞了东西,发言不全嘴里呜呜啦啦的说了句什么,甄妍没听清,抬手想要拔掉年轻男子嘴里塞的木棍,手一顿忽然道:“你若答应我不再寻死,我便把你嘴里的木棍挪开。”
年轻男子使劲点了点头。
甄妍这才敢把他嘴里的木棍丢开。
年轻男子方能开口说话,便一脸激动的反问:“小姐您怎么会在这?”说完话,抬眸疑惑不解的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萧博延,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甄妍猜到年轻男子顾虑,忙道:“他们是永乐侯府的人,可以相信,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用避讳。”
年轻男子脸上狠厉戒备之色顿消,只一刹那,悲从心生,连声哽咽道:“卑职是甄将军身边的近侍,一个月前奉甄将军命令潜伏到京城来接应小主子,可却遭到太子的人伏击,我们的人险些——”
年轻男子说到此处,哽咽了声继续道:“卑职侥幸逃脱,可太子命人封锁了城门,卑职无处藏身,为了活命,便隐匿此处想等风声过去后再悄悄去找小主子,却没想到,在此处竟碰到了小主子,小主子,卑职没能救您脱困,是卑职无能!卑职愧对甄将军!”
年轻男子说罢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甄妍再没料到跪在自己脚边的年轻男子,竟是此次在十里坡接应她的人,不由悲从心生,忙弯腰将他扶起来:“先不说这些,除了你,隐匿在此的还有别人吗?”
“还有一个人。”那年轻男子闻言,忙收起脸上自责难堪之色,从地上站起来,他身量颇高,足足比甄妍高出一个头,语气激动道:“还有一个人,不过他白日不小心被毒蛇咬了,歇在不远处的山洞里,卑职就是为了给他采解蛇毒的药才来的此处,卑职这就带小姐过去。”
“好。”甄妍对他点了下头,转头对萧博延和温茂道:“麻烦六叔帮我把川贝母拿回去,我跟他过去一趟。”
“我陪你去。”萧博延命温茂去采川贝母后,走到甄妍身边。
甄妍不愿再欠他人情,檀口微启正要拒绝。
萧博延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笑容,吐出的话不容拒绝:“妍妍欠了我那么多人情,债多不压身,也不差再欠这一次了。”
甄妍一脸复杂,但救人要紧,她也顾不得许多,感激道:“谢谢六叔。”
温茂采了川贝母下山时,将随行的两名府兵留了下来。
甄妍和萧博延一路尾随那名年轻男子走到山洞时,那名中了蛇毒的近侍满脸乌青,已奄奄一息了。
萧博延便令府兵将人抬回了庵堂,待下人给人解了蛇毒,那名近侍依旧没苏醒的迹象。庵堂内又挤满了来躲雨的叫花子,甄妍寻顾四周,见实在没地方可供他休息,当即道:“把人抬到我房间去。”
此话一出,司秋忙拽甄妍衣袖小声提醒:“那小姐您晚上睡那?”
甄媛虽是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可人却没那么娇气,她眼都没抬的道:“我去前面庵堂照顾别的人。”
司秋两步走到她前面,拦着不依:“不行,那都是男子,万一对小姐有不好的想法怎么办?”
甄媛刚要说她会带两名府兵防身,不打紧的。
一道清越的嗓音从身后忽然道:“将人送去我屋中。”
两人转头,便见跟在她们身后的萧博延,命令抬着人的府兵。
甄妍眉心轻蹙:“六叔——”
萧博延双手负后,一脸平静的解释:“太子没抓捕到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把他藏在我房中,比藏在你那安全,而且我还有一些公文没有批,不能在这久待,待会儿就要回去。”
这样一来,她又欠了他人情。
她欠的太多,已然还不起了。
甄妍心头五味杂陈,可只得道:“那妍妍先谢谢六叔。”
淅淅沥沥的雨夜里,站在满地都是脏污的男子,眼角微微上挑,薄唇轻抿,似笑非笑,意味不明:“妍妍对我无需道谢。”
甄妍心头一跳,指尖蜷缩了下,掉头快步离去。
——她虽没回应他,还有点无措,便是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萧博延望着那道纤弱的背影,微微勾了下唇。
温茂将人安置好后,快步过来问道:“爷,您要的干衣服属下已经准备好了,爷现在就可以去换了。”
萧博延收回目光,双手负后仰头看院中簌簌而落的雨,语气轻松道:“不急。”
温茂一脸莫名其妙:此刻有什么比换下身上湿衣服更紧要的事吗?
小厨房生火连蒸了好几锅馒头分下去,那些饥肠辘辘的叫花子依旧吵着没吃饱,甄妍从萧博延屋中出来,正要去小厨房看看新的一锅馒头蒸出来没有,人刚走到廊下,便见萧博延依旧站在原地看院中的雨幕,温茂在旁喋喋不休的苦劝着什么。
主仆两人竟然还没走。
甄妍屏住呼吸,放慢了步子。
等离的进了,温茂的说话声隐隐传了过来:“爷,要属下看您今晚还是别走了吧,这雨下那么大,别说路上湿滑难行,单说您回去这一趟就得一个半时辰,等到了京城天都亮了,既然您已经赶不上上早朝了,不若就在这休息一晚,等明日再走。”
萧博延眉宇紧皱,似也在为这雨为何不停感到焦灼:“无碍,等雨下的小些,我再走。”
温茂见劝不动抱怨道:“爷刚才还把寝房让给了外人住,这下连个歇脚换下身上湿衣服的地儿都要临时找,爷您不顾及自个的身子,我这个做属下看着可心疼,爷,若再不属下的劝,属下就去给甄小姐去说,让甄小姐看——”
“不准去!”温茂话音未落,萧博延眉眼一沉。
甄妍这才发现萧博延身上还是穿的刚才与她一同上山时的衣服,雪色衣衫的肩头一片濡湿,现在又是深秋,夜里气温骤降,若他这么穿着一整夜,寒气顺着湿衣服侵体,恐怕明日就要染上风寒了,思及此,一时间心中复杂难言。
温茂被训斥,垂着头不服气的小声嘟囔:“属下只不过是嘴上说说,哪敢去啊。”
可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的朝身后瞄,当看到甄妍,心中暗喜,小声提醒:“嘿,爷,说曹操,曹操就到,甄小姐来了。”
萧博延唇角微勾,抬脚从廊下走入雨帘中。
只一刹那,雪色的肩头便又濡湿了一层,背影消瘦,孱弱无力。
甄妍心头触动,快步上前喊住人:“六叔。”
萧博延循声转身。
甄妍从两人身后快步走来,她似是有点局促,一副□□起伏不定,轻抬妙目,柔声对他道:“六叔,我刚沏了一壶茶,您若不急着走的话,不若进屋先喝一杯避避雨驱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