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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簪(73)

作者:陈浮浪 阅读记录

暮芸跟着他走进去,发现连个角门都有影壁,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个大户人家典型的侧边房,一般是庶子女多的人户安置孩子们用的,一个四四方方的院,除了主房那一面之外,另外三边都被分成了差不多大小的房间。

行,瞧瞧这坐北朝南的,还真会找地方!

暮芸敲了敲墙砖:“说重点。”

“重点是大帅……不不,何大哥一听,说这样不行,便请银烟大师挨个给诊了脉,大师说最好让她们住光线通透又不要见风的房子,那也只有符盈虚那个有琉璃窗的主房了呀!”

张鸿跟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兄弟们打了个招呼,又道:“如今主母您在外面单独有宅院,几个武将兄弟不需避嫌,就都在这住着……”

院子的门被推开,暮芸脚还没踏进去,先听见了里面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何三道人手里捧着两本账,脖上挂着算盘盒,眼下吊着一双黑眼圈,嘴里还叼着半个馒头。

别说是大胜队伍的军师,就是街边要饭的也比这齐整些!

“来了!”何三道人好似受惊般地对着暮芸一声大喝:“真的来了!”

徐青树穿着身油菜绿的夹袄,本来正在举着根撑杆挂腊肉,闻言身体一震,眼珠六神无主地乱瞟了一圈,也跟着见鬼似的狂吼道:“欢!迎!主!母!检!阅!”

院子里边本来还有两个暮芸不大认得的副将,一看她来,简直是跟着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慌了也就罢了,还要强装镇定,继续比比划划地假装和刚才一样练拳,结果好端端两个青年将军,活生生把对方绊了个仰面倒!

暮芸微微眯起眼。

她慢悠悠收回本已迈出的步子:“众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

主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不等暮芸反应过来,徐青树扑通一下就朝着主房跪下了,大吼一声大帅,然后就开始涕泪交加。暮芸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瞬,待到意识回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推开了里屋的门,跑进去一把掀开了帷帐。

……和里面那个男人对视。

唇色浅淡,头发半散。他瘦削的就像一把薄刃,轮廓凌厉孤傲,就连颈侧那为了遮掩烧伤而存在的大片刺青都显得有些落寞。

除了一双眼,黑白分明,看过来时依然令人惊心动魄。

然而这种往日里会狠狠戳中暮芸的“美色”她根本就没发现,满脑袋里就一个想法——

活的。

既然活着刚才徐青树嚎什么丧?!

何三身上挂着算盘毛笔等一应小配件,混似个杂货郎似地跑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给顾安南使眼色道:“来来,喝了,早喝早归西。”

顾安南半坐起身,暮芸这才发现他上身只裹着很宽的一条白布。从右胸下穿过,顺着左边颈项绕过去,后脊上是一层薄薄的汗,白布下还洇出了一点绯色,想来应该是很疼的。

“磨蹭什么?”何三把药碗坚持往前一送,险些泼到他脸上:“银烟大师来给看过了,让你快喝,不喝是要死球的!”

顾安南接过来,嫌弃地闭住了气,而后将那碗苦森森的药汤一饮而尽。何三被张鸿带出去了,又关上门,除了一道不识相闯进来的光晕,这屋里只剩下顾暮两个人了。

假设,假设有这么一个问题。

你有一个准相公。

几年以前,你为了保住娘家的江山捅了他一刀;几年以后,你为了再一次保住娘家的江山又给他下了回毒。

而他明明还恨你,却会在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拼命护你,护过之后,又伤心欲绝地跟你说:“我们算了吧。”

如果他就此死了,这事也倒好办,今后给他照常守寡顺便全盘接管他的家业也就是了——

但他如果没死,你怎么办?

暮芸眼下就在面临这个复杂的问题,顾安南昏迷的时候她向神佛发愿,祈求只要能让他活过来,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现在顾安南真的活过来了,她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神仙也太好说话了……”

她感到有点局促,手扣着袖子的边角揉个不停,想来想去,总算找到了一个自以为不错的话题。

从没讨好过别人的芸殿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袋糖,摸出一块隔着帕子递过去,自以为自然说道:“那个,恭喜你通过了本宫的考察,本宫不走了,决定就扶持你了,怎么样,开心吗?你看,我已经把路线给你想好了,我们先去崖州把栈道修上……”

“殿下。”

他开了口。

“孤男寡女处于密室,于礼不合。”他眼中是她从没见过的疏离与淡漠:“殿下有公事,我们不妨到外面谈。”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大帅说:“孤男寡女,于礼不合。”

大帅内心:“哄我。”

第49章 绿蚁新醅酒(四)

暮芸怔怔抬头。

一接触到他的目光, 心先凉了一半。

‘完了,这次是真伤心了。’暮芸心想:‘连这声殿下都叫得客气得很。’

她自知理亏,咬了咬唇:“可是你对于我来说, 就是私事。”

他喉头微动,脊背无意识地弓起, 似乎是牵动了后背的上,发出一声闷哼来。暮芸伸手要扶, 却被他躲过了。

但她只无措了一瞬,而后近乎粗暴地抬手按住了他,蛮不讲理地怒道:“我看看伤!”

顾安南冷漠道:“殿下,这于礼不合。”

“你也就会这一句了。”暮芸哗啦一下掀开他被子:“告诉你, 你心里门儿清,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挖过来的谢川流!如今天下未定,你与我合作才是上策——合作伙伴要摸你几下又怎么了?”

顾安南冷笑道:“好一番歪理邪说。”

他猛然握住她手腕, 就着这个姿势直起身体,整个人瞬间高过了她——他缓缓向她靠近,黑发垂落在了她细瘦的肩膀上, 这样居高临下,那束光刚好照亮两人的唇线,不知怎地就显得有些……色|情。

可惜他眼神仍是冷的, 暧昧散尽, 只余威逼。

“芸殿下, 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顾安南道:“你不走并非为了我, 不过是因为你从银烟和尚嘴里得知,洛河的暴汛期可以持续到明年春日。既然你还有半年的时间, 选择我去回援洛阳才是上选。”

他神色冷淡得和那日在马车里, 暮芸质问他为什么要选她当主母一样;人心都是肉长的, 偏要你疼我也疼,这才拉锯公平。

“既然你决定留下,可以。”顾安南甩开她手,却控制在一个刚好的力度:“你为中原百姓做过不少事,我尊重你;今后你就做我帐下一名军师,和张鸿何三他们一样。”

暮芸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微微偏过头:“然后?”

“然后。”男人一双眼无波无澜,漠然地看着她:“你仍是我顾家军主母的名分,以后在外人面前装装夫妻即可。没有外人在时,还请殿下自重。”

“自重。”暮芸沉默良久,而后将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在嘴里咂摸了几遍:“我对着你有什么可不自重的?”

她突然扑上去一把撤开顾安南虚掩的衣襟,十分没章法地在胸前摸了好几下,这点臭流氓的手法完全没学到精髓,反倒是那双柔柔手的触感把坐着的这个真流氓给摸得受不住了。

“就你这身段,你以为很稀奇吗?”暮芸收回手,似模似样地用手帕一擦:“就你院子里头那些个龙精虎猛的亲卫,哪个脱了衣裳不好摸?也就是你腿比旁人长些,但是腿长的也有的是——谢川流看见了吧?保管他脱了裤子就比你长!”

门外,刚迈了一只脚进院子的谢川流:“……”

他面无表情地把脚收回去了。

接着主屋里又传来一声吼:“胡说!普天之下老子最长!”

谢川流开始怀疑自己投靠的这支队伍到底靠不靠谱,一转眼看见主屋外头两根最粗的柱子后面一左一右藏着两个当家军师,旁边还有一个假装挂腊肉实则耳朵恨不得竖起来的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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