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簪(140)
“三。”
话音落下的同时,内院两人高的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踢碎!轰隆隆天一样地塌了下来,连带着将外面一众丫鬟仆妇的翻了天的惊叫声全都送了进来。
“暮芸!”外头的凶徒怒而大喝:“你给我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顾某人疯狂赶路时,副将突然激动地抬手朝天边一指。
“嗯?”顾大帅疑惑抬头:“怎地?”
副将:“您看您头顶那朵云,真的好绿好绿!”
顾安南:“……”(大帅抓狂.jpg)
第94章 风云出我辈(十五)
冲进来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玉色长衫, 身量不算很高,瞧着还是少年人;女的同他一般高矮,却是一身灿烂的大红, 鼻梁高挺,英气勃勃, 有种雌雄莫辨的独特美感。
“帝姬言而无信,改投吴苏。”少年军师手持羽扇, 站在门口施施然道:“今日决裂,从此以后,顾军之中便再没有你的位置了。”
另外一人正是须卜思归,她也就是踹门的时候喊了一嗓子, 之后便像条被放开项圈的大狗一般四处乱冲乱砸, 将钟家人好不容易布置好的主院砸了个稀巴烂!
张鸿和须卜是来诀别的。
外边各方势力的探子听着动静,心说想来也是, 任谁跟着主母出来公干,回头却给主君扣了顶天大的绿帽子,这要是不把关系划分明了, 回头还怎么交待?
里边闹出了天大的动静,外头那上百号丫鬟仆妇也不是死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须卜思归在渡芳口拿温澜楼玩套圈的事迹已是人尽皆知, 如今见了真人, 才知道“撒泼”竟能撒到这个程度。
“两人高的对扇大门, 说踢碎就踢碎了!”去门口传话的仆妇震惊道:“安上这两扇们可用了咱们府上十来个壮劳力, 这女子难道是个活牲口不成?”
那候在外门的卢三娘子耳尖动了动,将仆妇招过了问了几句, 她沉吟片刻, 提起裙摆就要往里走。
“三娘子!”管事女使柔声拦道:“方才少夫人让人放了话出来, 说是让您在外门等候——出来之前家里都吩咐过了,今天什么事都得听少夫人的,您还是在这等等吧。”
卢三娘子有双狭长的眼,眼尾的弧度向上挑着,乍一看竟有几分狐狸相。
她生得并不丑,只是乍一看有些刁。
三娘子的贴身女使拿出一块银色小令来,声音清泠泠道:“这位姐姐且让让——你当我们夫人是爱走动的人么?”
那银色小令光华温润,四个角各有一道六脊枫叶纹,是吴苏钟氏的独一无二的徽记。
登时便没人再敢拦着她了。
在吴苏,便是今上的圣旨也不抵这块小令有用,见之如见钟夫人,人人都知道它长什么模样,却嫌少有人真的见过。
就这样,三娘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内院,远远地先听见了里面叮叮咣咣的拆屋声;待迈进了月亮门,之间外头围着一圈人墙,有捶胸顿足心疼里头物件的,也有赶着接亲但是不敢进去的,绝大多数都是钟家的丫头小厮,各个都在小心又好奇地探看,想瞧瞧天下无双的帝姬到底长什么模样。
三娘子目光一扫,瞧见人群里还有几个神情格外紧张的,便知道这是吴苏各方派过来的探子了。
“东西拿好了没有?”她侧头问了一句,贴身女使便十分晓事地将一个小纸包递到了她手中:“您放心,我这还有余富的,保证不耽误您的事。”
三娘子一点头,人群中有认出她的,自然不敢跟主子争路,纷纷避让。她一路走到最里面的“新妇”院子里,第一眼先瞧见了廊下满身珠翠的帝姬,第二眼便看见了砸得正起兴的匈奴女将军。
张鸿这会儿正贴墙远远等着,以免什么碎瓷片之类的飞过来误伤了他。一侧头瞧见了门边的华服夫人,十分友好地笑着打招呼:“您是?”
三娘子赶忙介绍了一番:“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拜会帝姬,还请小公子指点一二,不知哪位才是?”
张鸿莫名其妙:“这院里就一个女子,不是她还能是谁?”
三娘子的目光往须卜思归虽然不太突出但显然是鼓起来的胸前一扫,更加莫名其妙:“啊?”
两人都觉得对方脑子有点什么问题。
三娘子只见那娇柔美人抬了抬手,后边一个小丫头立即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在廊下。美人坐了,好整以暇朝女将军招手道:“来。”
这做派,不用说也知道哪个是了。
须卜思归叉腰转了转脖颈道:“芸芸,你当咱们如今为什么跟着你?不过是看在牧公的面子上办事罢了!”她深吸一口气,用最大声音凶道:“既然你要换男人,我们从此就和你不共——”
须卜卡了个壳:“不共!”
“不共戴天。”暮芸慢悠悠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帅,就说这也是为了他好,叫他别闹。”
卢三娘子看那红衣娘子颇为凶猛,连石头做的地灯都能啪啦啪啦削豆腐似的弄坏,登时心惊胆战地贴边走,然而院子的主人却始终没什么表情,甚至还好心地往暖阁里头一指:“外头有什么值钱的?砸着手感也不好,去里头砸。”
帝姬笑吟吟两手画了个圈:“有一面这么大的水银镜,砸起来肯定痛快。”
山匪一样的女将军兴冲冲地冲进去了。
卢三娘子:“……”
她听着暖阁里头地动山摇的响动,浑身皮肉都开始不自在,好不容易走到暮芸身边见了个礼,简直把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完了。
“我知道你,你年少时寄居在长安常乐坊的舅舅家。你舅父……嗯,叫邢常恩,是礼部的员外郎。”
暮芸侧头看向半跪在自己椅子边的妇人,头上的红宝金坠轻轻摇晃,托腮回忆道:“宏朔年间,他为了讨好当时的吏部主事,就将你送进了他们家的道观里头去伺候老太君,是也不是?”
简直是分毫不差。
卢三娘子虽然不会妄自菲薄,但也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本是入不了帝姬的眼的——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人。若是没有楚淮之乱,恐怕自己这辈子连见她一面也难。
可自己的身家来历,她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人之一生,真是祸福难料。”暮芸安然地听着须卜思归在里面拆家,唏嘘道:“听说你还和那里的道长学了炼丹的本事,也算因祸得福了。”
跟着三娘子的婢女手一抖,险些当场跪了下来。
“都是,都是些不入流的手艺。”卢三娘子额头上渗出细汗,她听得前院里似乎在嚷着什么“来了来了”,赶紧说道:“殿下,是少主来接亲了——喜宴上新妇吃不下什么东西,我叫人上碗八宝擂茶给您垫垫吧?”
暮芸看着她,目光淡淡的。
被这样绝美的面容盯着,三娘子却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因为紧张回流到了心脏里,紧张得她快要跪下了。
“好啊,多谢你心细。”暮芸收回审视的目光,起身回屋道:“稍后你让人跟着轿子走,那时候送过去吧。”
三娘子如蒙大赦,连声称是,临出内院之前还趁机往屋子里面瞧了一眼,见乱得不成样子,也就放下心出来了。她备好了擂茶,千叮咛万嘱咐地送到贴身婢仆手里,亲眼看着蒙了红盖头的帝姬走完了接亲的程序,上了软轿才安心。
目送接亲仪仗离开陆家院子,没入繁华无尽的吴苏夜色,三娘子忽然觉得后脊发凉。直到此时她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已是汗透重衫。
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帝姬察觉到了。
另一名侍婢快步走来,附耳低声道:“刚才院子里砸东西那两个人被帝姬赶出城门去了,如今已经顺着水路离开吴苏,不知去向——可要继续探查?”
被赶出城去了?
这帝姬跟南境那边断得可够彻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