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62)
李观镜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并没有觉得轻松些,他想了想,问道:“先前你说有同伴在这里接应,他们人呢?要不要一起走?”
杜浮筠皱起眉头,道:“没联络上,恐怕出了意外。”
“啊?”李观镜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那天我们刚到颍州时遇见的‘布谷鸟’难道不是你们的接头暗号?”
“不是,那天是去见一位故友。”
李观镜一直记着那个蒙面人的告诫,如今虽然困难重重,好在余杭郡是李观镜父亲的封地,李观镜因蒙面人的话而心生警惕,但却不会因此被吓退,他在意的不是江南有什么等着,而是那个蒙面人的身份。那天,蒙面人刚离开,杜浮筠便结束了会面,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蒙面人会不会与杜浮筠的“故友”有关系呢?想到此处,李观镜问道:“你那位故友是一个人来的么?”
杜浮筠眼中浮现出笑意,对于李观镜终于问到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满意,答道:“不是,他有同伴。”
李观镜没注意杜浮筠的神情,他呆了片刻,待要再问,门忽然被敲响,李观镜惊了惊,连忙问道:“何人?”
“公子,是我。”郗风道。
李观镜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当真是草木皆兵。他过去给郗风打开门,见郗风带了两个包袱并一把匕首进来,问道:“马也安排好了?”
郗风点头,将匕首放到桌上,向杜浮筠道:“杜学士的剑已经放在马上,平日用匕首防身便好。”
杜浮筠如今体力大不如从前,真要用剑,恐怕十分吃力,李观镜暗自赞赏郗风考虑周到,顺手拿起匕首,放到了杜浮筠的枕边。
郗风道:“我去打听过了,阎刺史午后出发回城,我们到时候便跟着他一起走。”
李观镜点了点头,又问道:“阎刺史看着怎么样?”
“身体无碍,只是他的孩子没找回来,精神有些不好。”
李观镜和杜浮筠对视一眼,暗道徐不明应该很快就会放人,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让郗风去盯一盯。
郗风走后,杜浮筠问道:“先前听你与徐不明对话,你好像认得他大哥?”
李观镜点了点头,道:“他大哥应当是徐孺子。”
“竟是他?”长安城没几个人不知道徐孺子,杜浮筠自然也不例外,因为他对李观镜格外关注一些,他还知道多数人都不知道的其他事,比如李观镜中毒的地点。
“是啊,我那时候猜到,也惊讶得很,我一直当他是个隐士呢。”
“徐孺子……徐不明……”杜浮筠思索片刻,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李观镜没能明白,问道:“什么意思?他们名字有什么玄机么?”
杜浮筠解释道:“除了我们当朝这位徐孺子,东汉还有一位名士名作徐稚,字孺子,《世说新语》中有一节与他相关,‘徐孺子赏月’,你可有印象?”
李观镜回想了片刻,一拍腿,道:“是了!那位徐孺子曾说月中该有物,如人眼中有瞳子,无之则不明。所以……徐不明不会字瞳子罢?”
杜浮筠忍不住笑出声,道:“你大可寻机会去问问。”
“那必然要问了,他若果真叫瞳子,我即刻拜倒。”
两人玩笑一阵,话题回到徐孺子身上,杜浮筠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场刺杀是徐不明所为?”
李观镜笑意淡去,他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关于凶手的身份,我已经跟我阿耶问了许多次了,但是他都不肯告诉我是谁,最近那次勉强透露了点消息,只道凶手已死,但是我心里总是不大相信,感觉他是哄我别去查。”
“你这么说,想必心中有怀疑的对象了。”
李观镜看向杜浮筠,暗想李未央是杜浮筠的仇人,自己这个推测倒也不必瞒他,便道:“我怀疑徐不明是受赵王之命,可是看赵王后来的表现,却又不像他。”
杜浮筠淡淡道:“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你也觉得是赵王么?”李观镜怕杜浮筠在李未央的事情做不到公允,忍不住加了一句,“可是他为何要害我?只为了报复我阿耶对付隐太子么?那他需要报复的人也太多了,何况那时候距离隐太子过世已经七八年了,林姑姑也在我家,他即便看在林姑姑的面上,也不应该动手才是。”
“若他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保护呢?”
李观镜不解。
杜浮筠皱了皱眉头,看向李观镜的目光带了丝探寻,没有再开口。
李观镜感觉到熟悉的味道,每每他去问郡王,后者也会露出这样的犹豫来,他忍不住急道:“保护谁?你快说啊!”
杜浮筠沉默了片刻,伸手将李观镜拉到面前,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李照影。”
李观镜瞪大眼睛,惊疑地看向杜浮筠,暗道他莫非也知道李照影其实并非自己的亲弟弟?若杜浮筠也知道,那长安城还有多少人知晓?若是李照影是罪臣之子的身份被捅破,余杭郡王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罪名?
“他是隐太子的孩子。”
李观镜这厢正在思考这罪名削个爵位够不够,听到这句话后,自觉将削爵位变成削脑袋。
这下问题大了。
第50章
李观镜早该想到的。
若李照影亲生父母只是被隐太子所牵连的人,太妃应该更多的是迁怒于已经倒台的人,而不是对郡王夫妇抱有如此大的敌意,更何况李照影能活下来都是因为郡王一时心善。但如果说李照影是隐太子的孩子,李婵曾经是隐太子的正妃,那么如今的胜利者就不仅仅是害死他们这么简单了,毕竟隐太子没有倒台的话,现在李婵是皇后,太妃该是国太,而李照影,他或许早已被封为太子!
这是天到地的差别,太妃又怎么能甘心?
一直到离开徐氏义庄,李观镜还是处在脑袋即将搬家的焦虑之中,他魂不守舍地与徐家族长告别时,瞥见徐不明在人群里冲自己郑重地点了点头,总算想起眼前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与其一味地担心,不如早早准备好退路。思及至此,李观镜重新振奋起精神,跟着车队,往颍州城去。
傍晚时分,郗风带着阎惜跟上了众人,道是在附近一座破庙中寻到了人。阎惜被掳走后,一直被蒙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因此对郗风的说法是深信不疑,阎登找到人后,心中满是庆幸感动,自然也不疑有他。令李观镜奇怪的是,杜浮筠见到阎惜回来后,却没有露出多少欣喜的神色来。
众人回城后,暂歇在阎府,阎登为表谢意,特地摆了个简单的宴席,参宴者除了阎登与李观镜一行三人,还有阎登刚满十七岁的长子阎恪。李观镜先前匆匆见过阎惜一眼,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面上还有浓浓的稚气,不过从眉眼轮廓中依旧能够看出她与秦子裕的亲缘关系,但阎恪与阎惜在相貌上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这让李观镜不由得多留了几分心,然后他便发现少年人虽眉目如画,凤眼中却是与年纪不相符的冷情。
“恪儿,快给几位恩人斟酒。”阎登将杜浮筠迎入主位后,回头见阎恪还杵着不动,便提醒了一句。
阎恪拿着酒壶来到杜浮筠身旁,李观镜连忙挡住,道:“他受伤了,便以水代酒罢。”
壶嘴便又伸向李观镜的杯子,杜浮筠伸手挡住,道:“他要吃药,也不喝酒的,阎刺史莫要客气。”
郗风适时起身道:“便由我来敬刺史一杯罢。”
阎恪淡淡地看了郗风一眼,将酒壶放下,自顾自回到阎登身边。
阎登面上有些尴尬。
郗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自己将酒斟满,阎登不愿怠慢恩人,在郗风举起酒杯之前,便一饮而尽,先敬一杯。除了开头这小小插曲,整个宴席氛围甚是融洽,宾主尽欢之后,李观镜与杜浮筠携手往客院走,两人身前是引路侍女,一时不好多说话,待到进了院子后,李观镜便以换药的由头,留在了杜浮筠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