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50)
李观镜手一顿,然后状若无事地将灯点亮了,他回头看去,正迎上李璟冷冷的目光,他一时有些奇怪,问道:“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杜学士今天帮了我的忙,又是第一回来我家,待客之道总该要周全罢?”
“原来是我来的次数太多了,合该被晾在这里。”
李观镜被噎住,轻叹一声,低头道:“你说的对,此事是我不好。”
“还有呢?”
李观镜感觉自己心中也有火气要冒头,他强自忍住,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温声问道:“你今天怎么忽然想起过来?”
“我记得你昨晚醉酒,怕你今日不适。”李璟说到此处,再次找到了可发挥的点,“不过我是白操心,你可好着呢。”
李观镜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对我还有其他不满么?”
李璟一愣,转而怒道:“你觉得我是无事生非?”
“我没这么觉得,只是有些不理解。你来看我自然是出于一片好心,我也很承你的情,可是为什么好心要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岂不是白白让我的感激大打折扣?”
李璟不服输,反问道:“我难道稀罕你的感激?”
李观镜原想怼回去,可是转念想到自己即将离开长安,而李璟很快也要远征,再见不知何年,若两人此时起了龃龉,或许就此渐行渐远,虽然李璟这几年有时候变得甚是不讲道理,但李观镜到底舍不得这十几年的知己情谊,因此叹道:“你不稀罕,我却十分珍重你的好意,只是我感觉你生气的根源不仅仅在我晾着你,你直接说清楚,也好过闷在心里怄气,不然我去江南也不心安。”
李璟听到此处,嘴唇动了动,本来想要反驳,但见李观镜服软,且说得还有些道理,他到底控制住了自己,垂眸反省了片刻,蓦然苦笑着摇头,道:“是我近日思虑过重,今天又见你与杜浮筠在一处,为你担心,便急躁了些,你说得对,我这样做反而适得其反。”
“我明白你,当然不会起反作用。”李观镜说罢,又问道:“不过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又被人哄骗了。”
李观镜见李璟果然对杜浮筠有意见,无奈道:“往后我还要与杜学士共事,怎么可能一直以敌对的态度对他?而且这几次接触下来,我还是觉得他品性并没有问题,我敬重且相信他。”
李璟呆呆地看着李观镜,一时失语。
李观镜补充道:“今天确确实实是他帮了我的忙,都到家门口了,我怎能不叫他进门?”
李璟恍然回神,问道:“帮忙?”
李观镜详尽地将云落引发的后续事宜说了一遍,听得李璟眉头直皱,道:“郡王说的对,你别带尹望泉了。”
“这个我再看看罢,先别着急给人判死刑。”
“不行,程氏此人太过疯狂,经此一事,我看杜浮筠不见得会带程风去颍州,到时尹望泉单独离开,程氏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李观镜垂头不语,他是个普通人,遇见这样的麻烦事,其实心中也会有迟疑,有想要撒手不管的想法,但是他对尹望泉做过承诺,他不能食言,于是说道:“好了,我会酌情安排好的,绝不在身边留隐患,你放心便是。”
李璟皱眉不语。
李观镜见他今日脾气虽火爆,但是常常说着说着便陷入忧虑中,与平日运筹帷幄的模样大不相同,便问道:“你最近怎么样?为何思虑重?”
李璟闻言,错开目光,没有回答。
李观镜激他:“我虽没用,但做个倾诉对象还是可以的,你别自己憋着。”
李璟短促地笑了一声,过了片刻,轻描淡写道:“如意失踪了。”
这个名字在李观镜的印象中出现的次数很少,他也是到去年才知道李璟身边一直有这么一个人,因此方才听到这个名字时,李观镜稍稍愣了一瞬后,才想起来是谁——如意本是太常寺一名乐童,比李观镜要小上三岁,几年前因在宫宴失仪,被李璟救了一命,尔后他与李璟便有了往来。去年年中,齐王府开建,如意在那时离开太常寺,入齐王府做乐师,李观镜去给李璟庆贺时,在后院被如意拦住,经他自述,才知道他与李璟的过往。依李观镜理解,两人相识多年,又有恩情在,如意对于李璟的意义自然与普通人不同,也难怪现在李璟会受这么大影响,他想着去帮忙,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他一直在齐王府么?”
“你不用帮我查,其实真说起来,我能猜到他去了哪里。”李璟搓了搓脸,摇头道,“但是……罢了,总之他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有些难过。”
李璟神情似悲似喜,在烛火映照之下,让李观镜一时无法分辨出他是不是真的难过。
“总之你要记住,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李璟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李观镜虽然不理解他说出这番话的因由,但还是承他好意,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伤害你。”
夜幕降临,李璟不好久留,他确认了李观镜身体无碍,又与他解开了矛盾,心情舒畅了些,很快便离去了。李观镜这次学了个乖,一路将他送到家门口,目送他走远了,再折身回屋。
尹望泉这时刚好醒了,李观镜吩咐入画去给他准备吃食,自己则坐到榻边,问道:“你感觉如何?”
尹望泉垂首道:“多谢世子,我好多了。”
“嗯……”李观镜以手撑膝,思考片刻,歉然道,“先前以为你们只是夫妻间小吵小闹,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没想到酿成今日的结果,是我的疏忽。”
尹望泉忙道:“世子快别这么想,是我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所以上次世子问话时,我选择了隐瞒,不能怪世子的。”
李观镜没打算与尹望泉互相检讨,便直接问道:“你以后有何想法?是否需要和离?”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回想白天的情形,犹自心惊不已,当时也是因为你们在,我才壮着胆子说不救她,但若她真的出了事,我也难辞其咎。”
尹望泉这番话倒是在李观镜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尹望泉竟然会在这个当口犹豫起来,忍不住问道:“可你不是说她一贯如此的么?”
“即便知道她可能是做戏,我却不敢去冒这个险。”尹望泉扶住额头,痛苦道,“我很后悔,我当初不该选择与她成亲,如今夫妻情分被消磨得干干净净,可是我却逃不开这道枷锁。”
“你这……”李观镜不能理解,他想到李未央和独孤静的经历,劝道,“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或许不该说这番话,但你二人既成怨侣,又何必耽误彼此?早早和离了,对谁都好。”
尹望泉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她不会同意与我和离的,我不是没提过,可是每一次提,都免不了一阵大闹,我实在是怕了。”
“可是你……”
尹望泉打断李观镜,道:“世子,我觉得头很痛,能否容我休息一日?”
李观镜只得吞下其余的话,唤人将尹望泉送去前院休息。
经历了这一天的波折,李观镜觉得身体十分疲惫,但是躺到床上后,他的意识却又十分清醒,任他翻来覆去许久,都无法睡着。李观镜原本打算帮助尹望泉和离,以彻底脱离程家,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条路上的第一个障碍,竟然就是尹望泉。李观镜在脑海如观走马灯一般回忆了整件事,最终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尹望泉的犹豫,面对一个不想自救的人,李观镜深感无力,直到最终迷迷糊糊睡着,也没能想出什么有效的法子,只寄希望于明早醒来,尹望泉能够自己想明白。
第41章
郡王妃这些天逐渐变得焦虑,郡王为安抚她,特地告了假,带着全家前去灵感寺礼佛。这一日天气并不好,秋风瑟瑟,阴云密布,灵感寺因他们的到来,早早清空了,更添萧索之意。郡王妃本意是来为李观镜求平安,见此情景,反倒更加不安,于是在参拜了所有的神佛后,便寻住持为她讲经,她此时亟需安慰,自然要拉着郡王与李观镜一起,对于李照影等人倒不是十分关注,李照影自觉格格不入,略呆了片刻,便跟随谢韫书一起去外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