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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带刀(4)

作者:元灵宇 阅读记录

早晨吃完药时,李观镜着急出门,一路骑马颠簸,总觉得苦药一直在努力冲出他的喉咙,胸口隐隐有烧灼之感,此时他轻按胸口,发现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内侍上前道:“大学士,工部水部司卫郎中和余杭郡王府李公子来了。”

杜浮筠抬起头,入眼是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李观镜因未入朝亦未加冠,发上只一支白玉簪,墨发之下的脸颊弧度流畅,长眉浓黑,双目细长,眼尾上挑,鼻峰秀挺,唇形如弓,唇色较之寻常人则略显苍白,不笑时整个人看着有些冷淡,笑时眼睛微眯,显得慵懒而又清贵。

李观镜幼年之事闹得长安满城风雨,杜浮筠自然也知他常年服药,因此看他身形清瘦,左手按在胸前,只当他身子不适,心中倒是忍不住他一叹,只面上不露,而是先道声失礼,然后放下笔,站起身,戴好了幞头,向两人见了一礼。

卫若风忙道:“是我们叨扰。”

杜浮筠一边引二人入座,一边温和地笑道:“不知两位今日来是要查什么?”

卫若风看了内侍一眼,杜浮筠了然,让其退下,卫若风这才开口道:“下官想查前朝开辟江南河的工部卷宗。”

“年初圣人曾言,‘天下大计,仰于东南’,江南农耕,自是水利先行——二位稍待片刻。”杜浮筠说罢,起身从墙边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李观镜听着清脆声响去而复返,便见杜浮筠抱着一堆卷宗回来了。

李观镜和杜浮筠同在长安长大,少时也曾一起玩耍过几次,及至七岁那年,李观镜远赴崂山药王谷,九岁才归来,此后郡王妃看得紧,他鲜少能有出门的机会,直到十五岁之后,才渐渐能与外人接触,只是到底脱离众人已久,来往最多的还是郡王府交好的熟人,因此与杜浮筠倒是没怎么见过,更是没说过什么话了,今日李观镜才算正式见一见这传说中的第一才子,他心系正事的同时,也分神去观察,几番来往之下,暗道此人才情高低倒是一时难辨,但行事作风,堪称如兰君子。

在卫若风和李观镜查阅卷宗期间,杜浮筠为他们俩准备好誊录的纸笔,又找出几本水利相关的工书给他们做参考,其间遇见不明白的部分,杜浮筠还能结合前朝的风土人情为二人讲解一番,让卫若风和李观镜的效率大大提升,待到两人翻完卷宗时,不过刚到午食时间。

杜浮筠留二人在崇文馆吃了公餐,在这期间,卫若风又询问了不少问题,杜浮筠的脑海里似乎装了一座藏书阁,他虽不懂工事,但却看过不少相关的书,只字片语便给了卫若风很多灵感,以至于在回去的路上,卫若风犹自感叹:“此番江南河开渠,若有杜学士随行,定然能事半功倍。”

李观镜劝道:“你懂的也不少,到时候多带些人,集思广益之下,未必比不上杜学士。”

卫若风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李观镜见卫若风说完,开始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里瞥,便问道:“何时出发?”

卫若风道:“这要看中书省何日传达正式的旨意了,不过此事不急在一时,倒是你——我听颜侍郎说,你的加冠礼安排在九月?”

李观镜点头。

卫若风理所当然道:“既如此,加冠礼之后,你定然是正式入工部了,我这里缺人手,你不如依旧跟着我,届时若赶得上江南河扩建,我将你列入到名册中,功勋可不就来了?”

李观镜笑道:“承蒙郎中不嫌弃。”

李观镜来工部已逾半年,平日里对工事的态度十分严谨,年初曾参与大明宫修建开渠的工事,那时便给卫若风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加上李观镜出身好,真要来了水部司,以后他们行事也有人出头,因此颜礼铭早已叮嘱卫若风定要留下李观镜,此时卫若风听李观镜答允,心情不由又好了几分。

回到工部时,大多数人都下值了,李观镜将笔记整理好,向卫若风打了声招呼,便带着陈柯一起,顶着烈日往西市行去。

西市多胡商,其中有不少舶来品,虽不见得珍贵,却胜在稀奇。李观镜带着陈珂穿梭在人群中,偶然回头看去,便见云落戴着帷帽远远缀行在后,他多看了几次,引得陈珂也跟着看,主仆二人皆未注意前路,在路过一处祆祠时,李观镜被迎面而来的人绊了脚,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陈珂,却被另一个人接住,那人笑道:“李公子,小心。”

李观镜在抬头之前已经听出这奇怪的口音出自何人之口,此时看见那人,亦是一笑,道:“王子回来了。”

泥涅师怔了怔,转而垂眸苦笑:“是啊,我又逃来长安了。”

李观镜想到泥涅师的处境,待要相劝,泥涅师止住他,道:“此处日头毒,李公子可愿莅临寒舍一叙?”

泥涅师此话竟是有隐秘之言了,李观镜不愿沾染是非,正要寻借口拒绝,泥涅师又道:“事关齐王。”

李观镜不由皱眉,向陈珂道:“你带云落就近找地方歇息,我去去就来。”

陈珂有些急,但是方才泥涅师的话他也都听见了,知道事涉李璟,李观镜定然要去听个所以然来,只得应声道:“我们找阴凉处呆着,公子等等直接回这里便是。”

第4章

泥涅师作为萨珊王子,在长安是有府邸的,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更愿意来本国祆教的庙宇中逗留,方才还说“寒舍”,此时李观镜答应了,他却将李观镜就近带进了祆祠里,神情之急切,倒让李观镜心中生出些后悔来。

两人单独进了一间禅院后,泥涅师反手关好门,几步走近李观镜,问道:“李公子可愿助我?”

李观镜自觉与泥涅师虽有几分交情,却未熟悉到那般程度,便不接话,只温声道:“王子遇见何事了?”

泥涅师也没指望李观镜立刻应承自己,叹道:“李公子知我远游方回,却不知我此番去了哪里。”

李观镜颔首,道:“王子不妨直说。”

“我去了西域,隐姓埋名游历数月,眼见如今大食暴虐为政,人心尽失,正是我收付河山的好时候!”泥涅师慨然道,“我出发时,齐王曾与我立下口头之约,只要我收集好了西域山河图,他便会出兵助我,而我萨珊复国之后,定然世世代代为唐之属国。”

李璟没有兵权,更不懂行军打仗,又怎么会和泥涅师做了这样的约定?李观镜不由皱眉,问道:“你确定是齐王?”

泥涅师急道:“我在贵国已停留五年之久,怎么会认错人?”

若果真是李璟,这样的话绝不能被传出去,否则不说圣人如何,太子和秦王定要想法子将李璟摁死。李观镜目光沉沉地看着泥涅师,泥涅师在长安受过不少眼色,自然明白李观镜的意思,忙道:“我就是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所以没有直接请旨入宫去找齐王,而是找李公子为我传话。”

此话自然又有一个大漏洞——李观镜今日来西市实为临时起意,昨天在郡王妃院子里才定下的,泥涅师又怎么会得到这个消息?

泥涅师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口将言而嗫嚅,见李观镜并不追问,反倒越发着急,怕他多想,只得交代道:“对不住,我找了探子跟踪李公子,所以今日才能拦到。”

李观镜沉默了片刻,心平气和地问道:“跟了几日?”

“四……四日。”泥涅师小声说罢,声音又大了一些,仿若宣誓一般说道,“只此一次!先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了!”

李观镜忍不住嗤笑一声,讽道:“王子今日如此坦诚,是觉得我会因此原谅你?”

泥涅师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其实知道此行太过卑鄙,因此早早便备下了谢罪之礼,明日便送去府上……”

李观镜面露厉色,打断道:“我如今已算是半个朝廷人,你公然送我礼物,是要陷我于受贿之罪?莫非还想趁机拉齐王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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