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208)
这一番长篇大论的解释,反倒让李璟起了疑心,不过李观镜既不愿说实话,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因而李璟沉吟一瞬后,问道:“郡王定好哪天走了么?”
李观镜只道糊弄过去了,暗自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半月后便出发。”
“如此匆忙,这里的事能打点妥当么?”
“我会再留一段时间,总归将朝中族里的事都料理清楚了再走。”说到此处,李观镜笑弯了眼,分享道,“不过回江南之前,我要先去拜访一位名医,把身上这七七八八的杂毛病全给治一治,往后才是真的去过潇洒日子了!”
李璟登时大喜:“若果真有这等机缘就再好不过了,你身子好了,别说自己潇洒,连带着我的心也能放回腹中去了。”
“何止是你呢?这些年也不知劳多少人为我操心。”感慨罢了,李观镜又问道,“你最近怎么样?据我听来的消息,形势对你不利,反正我还要留一些时日,有没有能帮得到的地方?”
“不必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这句话在意料之中,说起来,李观镜和李璟自幼相识,关系算是最亲厚那一挂的,但涉及到朝堂外务,李璟却从来不愿让李观镜帮忙,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李观镜总觉得在李璟眼中,他好像就该被保护在笼子里一般。
多日不见,相谈却频频冷场,李璟也觉得没意思,何况正值多事之秋,他一脑门官司,无暇在此多耽搁,因此拂了拂衣摆起身来,道:“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李观镜察觉到李璟一丝不快,迟疑道:“你……”
“对了,有件事忘记问。”李璟打断道,“那日我派人请你,你却拒了我,听说是进宫给杜竹言求情去了?”
李观镜早知李璟一定会问,坦然答道:“那个名医便是杜家二郎荐给我的,投桃报李,杜三郎蒙难,我略尽些绵力也属应当。”
李璟淡淡一笑:“当场就将人提了出来,你这可不是绵力,我不曾请你出马,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李观镜只能讪笑,好在侍墨这时在外敲门,道有侍从复命,李璟才勉强放过了他,只是出门时,脸色犹自不好看。李观镜送走了这尊佛,回到院里,见陈珂和齐骞等在一处,喜道:“你们怎么一道回来了?”
陈珂笑道:“恰好在放行李的时候遇见,一问才知道公子将我俩都派了出去,便结伴过来了。”
“这样也好,一起来。”李观镜将两人带进屋,各自坐下后,先向陈珂道,“你妹妹安好?”
“好着呢,我将公子的主意说与她听,她也乐意,回来的时候,我就直接去了云韶府,让他们将孩子送去了。”
李观镜颔首赞道:“做得好,近日府里有了些变化,我打算让你留在这边,往后云萱就交给你了。”
陈珂回来时已经听说了郡王要去封地的事,因此并不惊讶,干脆地应了下来。
李观镜转向齐骞:“当日让你出城去保护云心等人,怎么他们都走了,你反倒迟了几日回来?”
齐骞斟酌片刻,道:“当日弘福寺被围,属下前去探查,见到朗家少主了。”
李观镜正好奇朗思源和郎詹说了什么,当即道:“听见他们说话了?”
齐骞点头:“朗家少主埋怨朗将军对亲女下狠手,但朗将军似乎并不知晓此事,初闻时,其惊骇不亚于属下,后来他便问了几句朗家小娘子的症状,也不知为何就有了结论,说此事定是……定是二郎所为,还痛骂二郎背弃盟约,乃中山狼之辈。”
李观镜怔住,一时难以相信:“你是说,让嬷嬷毒杀思语的人……是照影?”
齐骞如实道:“属下亦不知朗将军所言真伪,不过……”
李观镜催道:“你快说。”
“属下晚了几日回府,是因为在西市坊间听到了类似的传闻,有不少人口口相传,道朗家小娘子被李二郎毒死,为了报复,朗少主劫走了李二郎的心上人代替妹妹躺入棺木之中,引李二郎来救,进而为自家妹妹复仇,为了查清楚传言来源,所以耽误了几日,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正是朗府仆从口中传出。”
棺木里不是谢韫书,但也不是朗思语,既然要掩盖朗思语不在的消息,棺木边守着的一定是朗思源的心腹,那么,将这等消息散播出去的仆从,恐怕正是受朗思源授意。一个钟爱刀剑的人,怎么会轻易将勾践短剑送出呢?除非他知道自己要走入一条死路。怪道那日看朗思源的神情很是奇怪,如今再一琢磨,李观镜才蓦然领会到其中含义——朗思源此举应当并未经过郎詹首肯,他这是要孤注一掷了。
“韫书被人劫走,我一直以为是照影手笔,原来竟是他……”李观镜不禁喃喃:“思语明日出殡,若不想韫书被活埋,今天是救人的最后一天。”
齐骞继续道:“朗府守卫森严,属下没能潜入灵堂查验,不过因着这几日一直在盯梢,我发现朗少主已经将妻儿都送出城了。”
谢韫书并不无辜,但在李观镜看来,她也罪不至死,可即便朗思源目标在于李照影,当真动起手来,他未必会对谢韫书手软,而李观镜同样要将李照影控制在自己手里才算安心,因此思索不过一瞬,李观镜便起身道:“齐骞,你跟我去一趟朗府。”
话音刚落,侍墨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公子,有人回话。”
李观镜一愣,一时竟没想起自己还吩咐了什么事,便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两名侍卫站到了屋中,前几日在皇城门前堵人的正是他们,李观镜由此想起派出去的差事了,连忙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说话。
一名侍卫道:“属下去大理寺打听了,杜三郎在狱中并未遭受刑罚。”
另一名侍卫道:“属下也打听到了,宫……世子要查的那天,除了下狱的几位,还有一名狱丞。”
“狱丞?”李观镜锁起眉头,“知道是谁么?”
“说起来,此人在长安颇有些恶名,因此很多人识得,便是罗刹鬼程风。”
李观镜脑中“嗡”得一声,登时脸色苍白,将屋中几人吓了一跳,陈珂忙上前问道:“公子怎么了?程风来惹过公子?”
“程风……以……以刑罚手段残忍方得此恶名……”李观镜按住眉心,脑中不住响起面圣那日所闻,圣人说太子存心消遣杜浮筠,所以才将他困入东宫,堂堂太子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圣人笃定杜浮筠没有参与到谋逆一案中呢?
程风对杜浮筠动了手,而且是极容易验出来的重伤,才会让圣人打消怀疑。
“公子,我们要出发么?”齐骞试探地问道。
李观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不管怎么样,照影肯定不会在大白日里动手,去朗家的事没那么急——你带一些人先去朗府四周看着,注意别暴露行踪,我先去一趟杜府,稍晚些与你们会合。”
齐骞领命而去,陈珂本要跟着,李观镜略想了想,还是决定独自前去杜家。几人分头出发,李观镜心中忧虑,驱马行得比平日里更急些,很快就来到了杜府门前。
阍者认识李观镜,蓦然见他拜访,虽有些惊讶,不过还是上前牵住马,笑问道:“李世子是来寻三郎君么?”
“嗯。”进到前院,李观镜跳下马,缓了缓气息,见阍者派人要去通报,连忙拦住,道,“我识得路,自己过去就行。”
“这……”
李观镜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不合理,但是他更加担心派人先去了,会让杜浮筠有时间来糊弄自己,便坚持道:“这样罢,你帮我把管家找来,我和管家一道进去,总之不会叫三郎怪罪你们,放心便是。”
阍者知道李观镜与杜浮筠关系亲厚,既然对方让了一步,他便应了下来,一面派了人去通知管家,一面带着李观镜进了大门。未几,管家匆匆赶来,见到李观镜时难掩讶异,得知对方要去见杜浮筠后,他反倒平静下来,挥手让阍者退下后,向李观镜道:“我一直在想世子何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