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48)
杨松涛走时,显然已经有些慌了,杜浮筠的目标想必快要达成,这点倒是与李观镜的期望不谋而合——此地天高皇帝远,不能让运河案在这里被定案,须得尽快回长安才是。
杜浮筠临走之前,曾经暗中向元也比了个“三”的手势,元也依照自己的理解,觉得杜浮筠应当说的是“三更来访”,于是开窗等候,窗外的两个侍卫回过头,有些莫名地看向他,元也干咳一声,道:“透透气。”
侍卫没有说话,但是元也明显感觉旁边几人往这边靠了靠,他一阵无言,心道这里围得如此严密,恐怕一只苍蝇也难飞进,杜浮筠所言当真是三更么?元也不知对方在打什么哑谜,猜了半天,根本没有方向可言,不由一阵心浮气躁,既担心自己猜不出会坏事,又后悔自告奋勇跑到这心眼窝里。他关上窗,气恼地往椅子上一靠,无神地瞪着房门,发了片刻呆后,眼神渐渐聚焦,落在门后那块八卦镜上——是了,杨松涛催促的时候,杜浮筠正看着这个地方,那他所说的三,是不是和八卦有关呢?
三,震卦,属东南。
元也对卦辞不了解,不过代表的方向还是知道的,杜浮筠知道他的水平,应当不会出太难的题,因此元也端起烛台,往屋子的东南角寻去,不料那里却空空如也,只有一扇窗户。元也不由又是一阵气馁,心道窗外肯定又是一堆守卫,最后抱着一丝希望推开了去,发现窗户竟然只能开到一半,原来东南方向是一堵紧挨着窗户的院墙。元也立刻来了精神,小心地探出头去,发现这里果然没有常驻的侍卫,只有偶尔巡逻的人会来看一眼,元也重新关上窗,顺手撤了窗锁,如果来了人,可以直接从外面开窗进来。
秋寒深重,夜雾也侵袭了刺史府,三更天后,困意会伴随着寒意加重,守卫一个晃神的功夫,便有一道黑影从东南方向的院墙跳下,潜入关押嫌犯的屋中。
屋内黑暗一片,黑衣人刚走了一步,便有一根簪子抵到了他的脖子上,簪子的主人邪恶低语:“阎王叫你三更死,岂敢留你到五更?”
黑衣人默默推开簪子,道:“元少侠好雅兴。”
“啧,无趣。”元也放下簪子,抱怨道,“你可真是叫我一顿好猜,差点没想到八卦的事。”
“我相信元少侠的聪明才智。”杜浮筠没空与他插科打诨,外间都是守卫,话说多了并不安全,敷衍一句后,便直奔主题,问道:“镜天现在何处?”
元也一愣,奇道:“你冒着么大险来,就为了问这个?”
“这不是小事。”
“他现在在诸暨养伤,过几天翊之会陪他一道去长安。”元也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他们路过九龙村时,会将沈辉一道带去长安。”
“沈辉?”杜浮筠在记忆中将此人找了出来,“那个证人在九龙村?哪一户?”
元也便将小南家的住址说了。
杜浮筠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多谢。”
元也指了指自己,问道:“我呢?你们今晚有什么安排?我现在可是两眼一抹黑。”
杜浮筠不禁笑道:“我正要说呢——方才议事厅里谈过了,杨刺史基本已经做下决定,这几日便派人护送你回长安。”
“回长安得走一个月罢?”元也挠了挠下巴,问道,“那这一路上,我都不能跟你们说话么?”
“这……”杜浮筠犹豫一瞬,实话实说,“我与卫郎中等人还有公务未了,不能随你一道走,不过陈珂会陪着你,他负责贴身照顾你的起居,说说话应当没事的。”
元也有些茫然:“你们不跟我一起啊?那……那回到长安,会发生什么?我该做什么?”
杜浮筠察觉到元也的无措,温声安抚道:“到长安后,你会被关入大理寺,我会修信一封,托陈珂带去给大理寺同僚,让他们帮忙照应你。另外郡王府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只要回到长安,你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不过这一路上,你却要小心些。”
“唔……”元也勉为其难道,“且听你的罢。”
杜浮筠又道:“方才你说翊之会陪着镜天回长安,想来你不会在大理寺留太久,镜天肯定会设法将你救出,不过他的计划,我却不大了解,也不知该如何配合,他是否有话让你带给我?”
元也摇了摇头,道:“李观镜确实说过回长安便将我替出来,还说他的什么什么好友在大理寺有亲信,让我别担心,其他就没说什么了,他自己脑子里也糊涂着呢,能说什么呀?”
杜浮筠沉默了片刻,忽地短促一笑,话语中带了一丝冷意:“原来齐王还有这一手。”
元也不解道:“齐王是谁?李观镜的那位好友么?”
“没什么。”杜浮筠岔开话题,道:“既然镜天这么说,那便按他叮嘱的去做罢。此间事了,我也会日夜兼程往回赶,争取在你到达长安之前追上你。”
“行,我就再憋一两个月罢。”想到长安,元也登时有些期待,“先前去五台山求药,我跟朗家那位小娘子约好了,等我到长安后去找她,原本以为要等个三年五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面。”
杜浮筠眉头一挑,不过黑暗之中,并不为人所见,他问道:“朗詹的女儿?”
“对啊,金色曼陀罗的根,翊之还是受你指点才明白了。”
“没想到你们竟会结下交情……”杜浮筠将剩下的那句“不知是福是祸”拦在嘴边,转而问道,“辉灵丹如何了?”
“炼好了,李观镜随身带着呢,不过他现在身体不行,最好是等伤好得差不多才能拔毒。”
“既如此,太医院的药还得继续吃,我得快些让人给他送去。”杜浮筠果断道,“你将药囊给我罢。”
元也早想到了这个,伸手就将药囊递出,顺便将李观镜和谢翊之落脚的地点说了,然后道:“你要是找人,得快些去了,除去今天的份,他还剩四粒。原本我想着,哪天药快没了,便让他们强行拔毒,如今既然我能将消息传给你,那最好还是让他再养一养。”
杜浮筠由衷道:“镜天承你许多情,也不知该如何谢你。”
元也无所谓道:“那是他的事啦,你操什么心?”
杜浮筠被噎了噎,轻咳一声,顿了片刻,道:“你还有其他事需要说么?”
元也想了半晌,摇了摇头,道:“好像没有了。”
“那我走了,多谢你。”
元也便也客套道:“不必言谢。”
杜浮筠回到住处后,刚点起烛火,便有一个人影蹿了出来,急道:“杜学士,敢问我家公子如何了?”
“他人在诸暨,你带上这个药囊去找他。”杜浮筠说罢,见对方怔怔不语,知道他疑惑的是什么,但此事他不好多说,只能道,“郗郎君,李公子很快便要离开诸暨,你不抓紧动身,可就不定能再找到他了。”杜浮筠说罢,举起手中的药囊,道,“他的药还剩四天可用,我不会害你家公子,是真是假,你去诸暨一见便知。”
这人正是从颍州赶来的郗风,他一再与李观镜失之交臂,最终只能回到钱塘,不想却又听闻郡王府出事的谣言,便暂时藏在杜浮筠身边。
今日听闻李观镜归来,郗风混在人群中去见他,明明与李观镜对上了目光,自家公子却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很快从他身上扫了过去。郗风正疑惑间,杜浮筠又告知他,说那人不是自家公子,当日在颍州听完阎惜的话后,郗风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此时更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个当口,杜浮筠的坚持反倒让郗风稍稍冷静了些,想到当日在农田草亭里见到杜浮筠和李观镜时的情景,郗风最终决定相信他的话,于是接过了药囊,道:“我现在就出发,公子住在哪里?”
“诸暨县城,云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