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0)
“女子才坐马车,别人若看见,会笑话我的。”柴昕说罢,狠狠吸了口气,率先往马厩走去,李观镜无法,只得跟上。
今日没有宵禁,即便天快黑了,路上仍旧是人来人往,此番景象到他们进了平康坊后变得更加明显,坊内简直是寸步难行,李观镜等人只能下马步行,好容易才进了云韶府。云韶府今年有翩翩娘子作剑器舞,因此座位早已被世家大族给包了,闲人难进,因此进屋后反而觉得清净了不少。
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昔有公孙大娘名动四方,今有叶翩翩一座难求,好在秦子裕早就为他们几个人张罗好了。
李观镜进大堂时,台上丑角正用头顶着油灯,那丑角行走、仰卧、钻桌、上梁,头上油灯不掉不洒亦不灭,算是给今晚的盛宴开了个好头。几人一路伴随着秦腔,被人迎上了二楼雅间,凭栏便可见圆台舞者,退后又有珠帘遮面,屋内也摆好了冰块避暑,也不必到街上人挤人,此地当真是今晚最好的去处了。
只是若让郡王妃知道李观镜出门不是放灯而是逛平康坊,恐怕要揭他一层皮才算完事。
李观镜和柴昕进雅间时,只听秦子裕连声道:“赏他!赏他!”
秦烈接了钱袋,转身见到二人,忙道:“二郎,李公子和柴校尉来了!”
秦子裕回过头来,看到柴昕时,喜道:“阿昕!我都几个月没见你了!快来看,这次的丑角有点本事。”
柴昕没理秦子裕,而是向一旁静坐的朗思源点了点头。
他们四人从小玩在一处,如今因为差事不常见面,感情却还如以前一样。朗思源见秦子裕咋咋呼呼,打趣道:“子裕这小子,对他再好也不抵阿昕的一句话。”
秦子裕一边向柴昕夸那舞台,一边不耽误呛声:“士为知己者死,阿昕就是我的知己,你们懂什么?”
朗思源笑了笑,道:“看你这模样,若阿昕是女子,你是不是就非她不娶了?”
秦子裕立刻道:“这是自然!”
柴昕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僵,看向李观镜,李观镜若无其事地拍了秦子裕一巴掌,笑骂:“有没有出息?前几日送你马鞍,你还说自己若是女子,定要嫁给我呢。”
秦子裕轻咳一声,闷声道:“我和阿昕好久没见,多说些好话怎么了?就你偏要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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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小笔记戒断也太难了,主要是没有后续了实在意难平,感觉要一直躺在坑底了o(╥﹏╥)o 给铁三角黑花疯狂打call!(呸,老实写文去吧
第9章
几人笑闹之间,丑角走回幕后,台上拉起布帘,准备换到下一场戏。
李观镜平日里不常看戏,听不懂台上在唱什么,只注意到第一幕戏里,一开始是个衰派老生倚着拐杖坐在门边唉声叹气,帘子隔断之外有一位褶子青衣看着皇榜,咿咿呀呀唱了一段,然后打起帘子,照顾老生一番,又是一段独白后,双双下场。
第二幕,原先的褶子青衣换了装扮,俨然成了一个武旦。
李观镜不由眯起眼睛。
秦子裕看李观镜难得认真听起戏来,便在一旁解说道:“这故事是据前朝北魏的真事改编来的,那女子名柳尚兰,是一个军户家的女儿,时至多战年月,柳家要出一个军士,可是柳尚兰的父亲久病缠身,弟弟们又很年幼……”
是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
李观镜握紧双手,控制住面上神情,暗自思忖这幕戏此时出现的时机是否太过巧合。
秦子裕将故事梗概说完,见柴昕脸色发白,忙将戏台子撇到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李观镜回神看去,只见柴昕面带痛色地捂着小腹,有些惊恐地看着他,此时李观镜终于意识到出门时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他一时懊恼不已,怪自己不够细心,如今情势紧急,他当即起身,道:“我都说街边的东西吃了会坏肚子罢,走,我扶你出去。”
秦子裕跟着站起来,道:“我也去!”
李观镜一把推回他,笑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刚好我对看戏也没什么兴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很快便回来。”
秦子裕原来还想争取争取,不期然看见李观镜目光中一闪而过的警告,他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相信李观镜,坐了回去。在李观镜和柴昕出去后,秦子裕见朗思源似乎想起身,便伸手拉住他,与他讨论起戏曲内容来。
李观镜扶着柴昕出门后,见陈珂和云落跟在身后,便冲陈珂使了个眼色,陈珂会意,在第一个弯口时将云落支走,李观镜目送他们离去后,立刻背起柴昕,快速离开前厅,绕进了后院一个小屋里,屋中侍女见到李观镜,也不多问,领着他进到里间,一个清丽女子正在对镜梳妆,见到李观镜时,有些惊讶地问道:“公子怎么现在来了?”
李观镜示意侍女守在门外,尔后放下了柴昕,正色道:“翩翩,今日所见,你绝不可告诉他人。”
翩翩没有犹豫,很快便点头答应下来。
轮到柴昕时,李观镜倒为难起来,柴昕见他神色有异,黯然道:“我是不是命不久矣?”
李观镜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淡声道:“我朝曾有诗云,御池水色春来好,处处分流白玉渠。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
柴昕:“啊?关白玉渠何事?”
翩翩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柴昕,又看向李观镜,失声道:“公子,柴校尉……”
李观镜知道翩翩听懂了。
翩翩默然一瞬,很快调整好心态,向李观镜道:“公子出去罢,此事交给奴家便是。”
李观镜安抚地拍了拍一脸茫然的柴昕,去到外间。在等候期间,李观镜回想今日种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总觉得那出“替父从军”的戏和柴昕突然来月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谁又能算得这么准,连女儿家的初潮都能算计进去?柴昕是女子这件事,就连她那糊涂爹爹都不知道,又是谁暗中打探到了这个秘密?
最重要的一点,谁会想要害柴昕?
大堂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李观镜心道不妙,果然不过片刻,陈珂急匆匆地开门进来,道:“公子,秦官人的堂弟被人蒙着脑袋打了,眼下正带着人四处搜呢!”
秦家家风严明,一贯行事严谨,不可能在权贵子弟遍地的云韶府里大肆搜捕,除非他是借着搜捕之名行他事。
李观镜察觉来者不善,立刻道:“去告诉子裕,就说翩翩娘子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上台了。”
陈珂领命而去,李观镜走到屏风边,问道:“翩翩,怎么样了。”
屏风后人影一闪,柴昕垂着手,低着头走了出来,脸色羞红,嘴唇却略显发白,李观镜以前见过女同学来月事痛晕的情况,知道此时柴昕需要好好休息,如今形势危急,只得简单地嘱咐道:“我派人护送你回去,这两日别去军营了,好好卧床休息——对了,此事一定要告诉你阿娘,她定然明白怎么做。”
柴昕乖觉地点头,见李观镜面色凝重,便问道:“外面出事了?”
李观镜“嗯”了一声,不欲多说,催促着让柴昕离开。
那厢秦子裕一听陈珂说翩翩身体不适,当即跳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往她屋子里去,朗思源稍作犹豫,见雅间里只剩下自己,便也跟了上去。
秦子裕还未到翩翩的屋子,远远便瞧见另一伙人冲着那个方向去了,为首的正是自己那草包堂弟,秦子裕知道今日是他大哥带着堂弟过来的,一时犯怵,脚步不由得慢了,转而想到翩翩的安危,便又勇敢起来,快速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