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娇(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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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策与谢珩一直商谈到深夜才回到营帐,两人的营帐隔得很远。
雪嫣并不想见到谢珩,到了之后便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营帐,她只需要能第一时间知道谢珩的消息就足够了,而谢策也不想让雪嫣见到谢珩,在这一点上两人达成了十分的默契。
雪嫣听到脚步声只装已经睡着,营地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这里有无数的伤员,扑面都是战火的味道,真正见识过战场的杀戮,血腥,嘶吼之后她整个人都受到巨大的冲击,心里沉甸甸,难以平静。
谢策温热的身躯自她身后拥上,像是知道她没有睡着,用掌心裹着她的手背轻轻摩挲拍抚着哄她入睡。
雪嫣是被整军的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眼,一片漆黑,天还未亮,谢策却已经不在帐内。
雪嫣顿感不安,摸索着起身,守在营帐外的自负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点上油灯,雪嫣才得以看清一身利落装束的紫芙。
“外面怎么了?”雪嫣问。
紫芙道:“世子与大公子各领一千骑兵,打算以上下两路翻越北古口,突袭叛军营地。”
雪嫣眼皮子一跳,心里已经慌了,谢珩所率的将士损伤惨重,按理这样得情况,第一要务便是让将士整修,严加防守,谢策却这样激进,就连夜就要突袭,方才他还抱着自己入睡,甚至都不与自己交代一声。
雪嫣紧咬着牙,气恨不能,以往她其实多浅眠,但凡心里有些事,就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但是谢策就是有这个本事,让她睡的沉。
要不是她听见动静醒来,等自己再睁眼的时候,他是不是都已经回来了。
雪嫣再也无法睡着,一直枯坐到了天亮,不时就问紫芙两人回来了没有,得到的都是没有的回答。
雪嫣两只手都快把裙衫揪烂了,脑中全是当初她得知谢珩战死消息时的画面,深入骨髓的恐惧直透了出来,眼看已经日上三竿,她再也坐不住,走出了营帐。
紫芙紧随其后,“世子交代了,姑娘绝不能出营地。”
雪嫣心急如焚,“我去找程副将。”两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该派增援。
就在这时,营地入口处将士高喊的声音传了过来,“将军回来了!”
雪嫣停下步子迫切的朝前望去,谢策与谢珩一同出现在营地口,两人翻身下马往营中走,连日的不眠不休让谢珩看起来神色略显不支,雪嫣将人从头看到脚,确定他无恙,高提的心才终于放下。
跟在两人的身后的将士欢呼雀跃,“我们跟着将军将叛军的一个营都给剿了,杀那些娘腿子一个措手不及,总算出了口恶气。”
雪嫣目光转向一旁的谢策,红缨兜鍪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摘了托在臂上,束发张扬翻飞,一身冷硬的甲胄更放大了他股子倨傲不羁,一双如鹰的黑眸在雪嫣看去的那刻就紧紧将她捉进了眼里,目光不善。
谢珩同样发现了雪嫣,脸色当即就变了,转身凌厉质问谢策:“战场有多危险,你竟将她带来!你是不是疯了?”
一个眼睛都快粘在了谢珩身上,一个开口就是关心,当他死的。
谢策面无表情道:“不劳大哥操心。”
谢策阔步上前,将雪嫣一把揽入怀中,“回营帐。”
雪嫣细皮嫩肉,被他身上冷硬的盔甲硌的哪哪都疼,她自然是感觉到了谢策的不悦,一路跟着他回到营帐,十分知趣的没有提起谢珩。
谢策也不提,也不说自己的不悦,压着她的腰全用行动表示了。
雪嫣折腾到了天色都快昏暗,趁着谢策阖眼假寐的功夫,提着酸软的双腿下了床,想要倒杯水喝。
她站在桌边刚提起茶壶,就听到谢策也走了过来,脚步声磨着她的耳根,雪嫣顿时感觉不妙,头皮直接发了麻。
她一开始恼怒,发脾气,现在就剩下怕了,放了茶壶就要躲。
可谢策的身手又岂是她想躲就能躲的,宽大的手掌自她的腰后绕上前,按在她小腹之上,紧接着往后一提,雪嫣整个人就被压到了桌上。
手边的茶壶被撞的打翻在桌上 ,凉透的茶水淌过她紧贴在桌面的上的肌肤,虽说如今天热,可突如其来的凉意还是激的雪嫣一哆嗦。
谢策紧跟着倒抽了口气。
雪嫣两条腿不住的打着颤,垫着脚尖想要往前缩,今天的谢策就像又疯了一样。
“别躲我。”谢策声音沙哑至极。
他便不该带她过来,看到她把所有的担忧都给了谢珩,他嫉妒的想杀人,现谢珩就在不远处,在她触手能及的地方,她是不是满心想的都已是他。
他承认他不安,他心里的占有欲在作祟,他占着她的人,却怎么也得不到她的心。
“你越躲,越说要我停下的话,我越不能放过你。”
雪嫣脑中极快的闪过一个念头,谢策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若是说要我别停,那么,我一定遂了你的愿。”
雪嫣被气得狠了,抓起手边的杯盏,胡乱往后丢去,应当是砸到了谢策,她感觉到他停了一瞬,然后俯身靠在她耳边轻哄,“最后一回了,我也怕将你弄肿了,白玉膏似乎是没带来。”
……
谢珩一路策马在林子里疾驰,疾风如刺刀割在脸上,喉咙燎烧着火,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宣泄着几乎让他肝胆俱裂的痛楚,一直到山巅才勒停马匹。
远望下去,将士在清理尸骸遍布的战壑,谢珩将手覆到眼上,胸膛任在起伏,但又不得不让自己平复下来。
回到营地,谢珩扔了缰绳往里走,卫萧满目担忧的跟上,谢珩道:“去告诉谢策,我有军情与他商议。”
然而等谢策去到谢珩的营帐,却发现他人不在,淡然的脸色立刻沉了几分,转身便往外走。
雪嫣千避万避,不想还是被谢珩挡了去路,四目相对,雪嫣眼里都太多情绪来不及藏起,只能别过头快步离开。
谢珩看着她避闪不及的样子,心头蓦然抽疼,“雪嫣。”
雪嫣维持着镇定,客气而生疏的朝他笑笑,“往后,你还是称我顾姑娘为好。”
谢珩始终不相信,也不接受雪嫣会变心,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竭力压着心痛道:“这里不时你该来的地方,我安排人马送你回去。”
雪嫣鼻子涌上不能遏制的酸楚,到这个时候他还要来关心她吗,她怎么受得起,她逼着自己不能后退,不能犹豫,“谢策会保护好我,就不烦劳大公子了。”
谢珩眼底的苦痛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袭来,心里像是被生生剥去了一块血肉。
雪嫣漠然从谢珩身旁走过,在擦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保护好自己……平安。”
一定要平安。
平安,就够了。
谢珩眼中飞快闪过什么,极快伸手,却在看到雪嫣紧颦的眉眼时,又将手放了下来,重重阖上眼帘。
谁也没有注意到,百米开外,谢策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许久许久。
军营很大,如果不是刻意,两个人想要相见并不容易,而那日之后,雪嫣与谢珩一次都没有再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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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乱之战一直从夏末打到秋初,每隔三日就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到长安城,仅仅两月余的光景,燕王的叛军就被谢策所率的兵马打的接连退兵百里,驻扎在峪山。
赵令崖面对一封封的捷报却并不满意,“既然已将敌军困至维谷,就该乘胜追击,一举拿下。”
前线探子道:“回皇上,峪山地势奇险,极易设埋伏,故而谢将军才迟迟没有出兵。”
赵令崖蹙眉,“燕王一日不伏诛,朕如何安天下百姓之心,如何向先皇交代。传朕旨意,一月内,必须攻下峪山。”
“许谨。”
赵令崖抬目看向司礼监秉笔太监许谨。
许谨是赵令崖一首提拔上来的,他恭敬走到殿中,拱手:“微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