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她(48)
马车两边的人都让开了,见人走了,季念很快放下马车帘,马车再次向宫城的方向驶去。
季念靠回马车中,谢执皱了皱眉:“你大姐姐的这个脾气倒是没比范四小姐好多少。”
季念有些诧异,随即笑了起来:“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但其实她比范四小姐好太多了。”
谢执稍侧头,等她继续说。
“她确实蛮横,脾气也大,而且不知为何不太喜欢我,但不是会让人讨厌的人,”季念指了指外头,“比如刚刚,她理都不理我一下便走了,但大抵是不想让更多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闻言,谢执交叠的手指动了动。
季念没有察觉,继续说道:“她只是骄纵了点。”
说着,她从身旁的包袱中掏出一封信:“你还记得这封信吗?在益滁时翘翘寄来的,我一直忘了给你看。”
谢执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侧目望向那封信,匆匆一扫,竟扫到了范慎二字。
季念捧着那封信:“范大人先前说范慎曾苦追一名女子不得,你可知他追的是谁?”
范大人都不知是谁,谢执更不可能知道,他不关心这些,而且他知道季念也不是关心这些的人。
所以她如此说时,谢执便有了猜测:“你认识。”
季念点头,答:“是我的大姐姐,季盛兰。”
能感觉到谢执的身形滞了一下,季念低眉看了眼信封一角,轻声说:“很难想到吧。”
谢执想起什么:“四年前,你大姐姐钟情一寒门学子,可最后却被季夫人一手压下,促成了她和陆子明的婚。”
季念将信递给他:“很久之前我远远瞄到过那人的一个背影,这些日子拼拼凑凑,才恍然发觉是范三公子。”
谢执:“可范慎并非寒门出身。”
季念唇角的笑有些勉强:“四年前,范大人因益滁之变被牵连获罪,众人皆唏嘘,范三公子在明顺城遇上大姐姐,却不能说自己的身份,只道是寒门出身。”
谢执默了默,只淡淡道:“造化弄人。”
这四字何其明了,江又莲当初极度反对,不过是看不中范慎的家世,可若是她知道后来短短一年内范大人便戴罪立功,官至正四品,未必会不同意。
“你知道吗?大姐姐其实什么都敢做,但是范慎不敢,他直到最后都没能豁出去带大姐姐走。”
季念扯了下嘴角,“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禁卫守在外面,等谢执下马车。
可谢执却没动。
“那我们呢?”他盯着她,问道,“我们又会怎样?”
一瞬的停滞,而那停滞让一瞬变得无比漫长。
季念又想起了范守承最后的那个问题,那个让她动摇的问题。
漫长眨眼而过,不知是谁先握住了谁的手,温热而有力。
“你说过的,你不是他,而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她亦看向他,将他的手握紧:“失去过一次的遗憾,只一次都是钻心,所以再来一次,谢执,我们一定能走到最后。”
***
季盛兰离开后,便回了陆府,她原先是打算挑些东西为陆子明下月的生辰置办置办,可方才她躲避不及崴到了脚,哪儿都去不了了。
吩咐完丫鬟去请个郎中后,她径直往屋里走去。疼痛太过,她低眉边看去,脚踝已肿了一大块,她耐不住狠狠吸了口冷气。
许是一门心思都在受伤的脚上,她甚至没注意到屋中有人。
方一推开门,哐啷一声,就被人重重地压在了紧闭的门上,季盛兰始料不及,刚要张口呼喊,猛地被人捂住了嘴。
酒气扑面而来,说话的人气息不稳,醉意中却透着眷恋:“盛兰,你回来了。 ”
季盛兰胸膛上下起伏着,竟差点没认出眼前的人,她又惊又气:“陆子明!你发什么疯!”
从来成婚后陆子明待她都是极好的,为她屈膝脱鞋袜,为她病时做羹汤,喝了酒连屋子也不会进,天寒地冻都在外头散清醒了才进,所以不怪季盛兰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下搞得窜了火。
可以往她生气时连句大声话的人今日不知怎的,锁住了她的手狠狠压近:“是,我是疯了。”
季盛兰被他的模样吓到,瞳孔紧缩着没说出话来。
陆子明就这么贴近她,用力地收拢指腹:“自从那个人来了明顺城之后,你不在家中的时间愈发长了。”
“陆子明……”季盛兰被他锢得发疼,挣扎道,“你放开我,什么那个人!”
而这点挣扎落在陆子明眼里,成了刺激他每一根弦的抗拒。
他突然捏住季盛兰的下巴,在那处磨得发红:“你是不是想像三妹妹和谢大人那样?可盛兰,你不是他们,我也不会放开你。”
过往被无情地撕扯开来,她一直以为陆子明不曾知晓那段往昔。
季盛兰被迫仰起头,灼热的呼吸混乱不堪,她瞪着他,双目通红:“陆子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两人都是紧绷的,下一刻,陆子明的手扣住了她的后颈,蹂.躏般吻了上去。
可他眼底的光就此全散了去,只剩他软下的话在空荡荡的屋中又低又弱:“盛兰,我还要怎么做?你心里才能有我?”
第37章 隽永
朱门大开, 季念轻掀帷帽一角,看着那个风度翩翩穿过宫墙之人,绯红着脸抿了抿唇。
方才下马车前, 谢执忽然捧住了她的脸。都没说话,她一下陷入他沉沉的眸中,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可半晌, 他指腹重重地碾过她的唇,滚了滚喉咙放开了她。
季念勾起指节碰了碰被他抚过的唇瓣, 脸有点烧。
他刚刚……是想做什么……
她背身放下薄绢遮住脸上羞赧,定了定神。
想着谢执应当没这么快出来,季念转身往马车的方向的走, 可刚回过头,她突然僵了一下。
几步外的人也看到了她,两人对上眼。
她戴着帷帽,想那位或许是认不出的,可半刻的眼神相接,那位抬步径直向她走来。
季念在怔愣中回神, 福了福身:“太傅大人。”
站在她面前的人, 正是谢执的老师——荀太傅, 荀世俞。
虽是荀绍景的父亲,可荀绍景与眼前人除了眉眼的走向, 竟没有半分相像的地方。荀世俞仿佛带着浑然天成的肃穆,浑身上下都是厚重的,被他无声无言地扫过一眼, 站在他对面的人便会不自觉地弱下气势, 想要尊他一声“先生”。
荀世俞沉静地点点头, 又转头往宫门处看了一眼。
季念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宫门处已空无一人,只剩守门的禁卫,见到荀世俞后抱拳行了个礼。
荀世俞转回头:“季三小姐是和子卿一道从益滁回来的?”
季念吸了一口气,答道:“是。”
荀世俞目光落在她身上,分明什么都没做,却自带压迫感,让季念有些喘不过气。
“这些日子季三小姐身上发生的事,老朽都听说了。”荀世俞并不避讳,开门见山道,“季三小姐有胆识、有魄力,比我以前认识你时,更成熟了。”
季念目光微微垂下,极力保持着镇定:“太傅大人过奖了,想来人都是会变的。”
荀世俞:“可老朽的态度不曾变过。”
季念嗓子一紧,不知怎么没说出话来,那股窒息的感觉一点点蔓延、渗透到全身。
这太突然了,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荀太傅,更没想过会让荀太傅看到她和谢执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
仿佛没有在荀世俞如炬的视线下折弯了腰,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心力了。而荀世俞说完那句话,再没有看她。
就在眼前人已然背过身要走之时,季念突然喊道:“太傅大人,万物如流水,过往皆过往,如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我亦与以前不一样了。”
荀世俞的步子顿了顿,而后慢慢转过身:“季三小姐以为自己有了抵抗人事之力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