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14)
蓬山第四阁专精御兽,其中便有一脉是专门饲养可供食用或药用、器用的灵兽,那种灵兽先天不全,纵有灵气,却终身难开灵智,与眼前的鲢鱼妖是全然不同的情况。
曲不询对那鲢鱼妖没有半点杀意,目光也清正,根本就是故意说来吓唬那灵智不足的鲢鱼妖的。况且,他要真要宰了鲢鱼妖炖汤,刚才就动手了,哪用再去湖里捉鱼?
一个真敢说,不怕她把他当成邪修;
一个也真敢信,果然是灵智不够,傻头傻脑。
沈如晚朝着两者翻白眼。
她沉吟了片刻,缓缓伸出手来,朝那鲢鱼妖微微招手,让后者漂得更近了些,指尖轻点,在鲢鱼妖背鳍上轻轻点了一下。
鲢鱼妖眼前刹那如有白虹坠落,就连思绪也忽而清明了起来。
“哟,大手笔。”曲不询挑眉。
沈如晚这是给鲢鱼妖再次开智,达到正常人的思绪能力。虽然效果不能持续很久,但即使时效过了,鲢鱼妖也会比之前灵智更高。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并不是单纯修为高就能办到,必须对此有所研究,有过几次经验,这才能一次成功。在这过程中,稍有不慎,妖兽便会被摧毁灵智,甚至直接猝死。
沈如晚显然驾轻就熟。
这回他总算识货了。
沈如晚分给他一点余光,轻描淡写,“熟能生巧。”
曲不询看她。
沈如晚出自蓬山第九阁,专修木行道法,平时根本没什么给灵兽开智的需求,有什么必要对这件事熟能生巧?
但他目光在她身上微微转了一圈,没问出来。
“说说吧。”曲不询伸手,也敲了敲鲢鱼妖的背鳍,一副拷问犯人的模样,“为什么要去袭击船只?”
第10章 风卷莲动船(十)
即使被沈如晚再次开智,鲢鱼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和常人无异,现在它的心智如孩童,既不懂很多修仙界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不懂处世的道理,只有一件事是确凿无疑的——它打不过眼前这两个人,为了不被吃掉,当然得听话。
“不,不是故意。”鲢鱼妖开口,声音很低沉,有点像从腹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但措辞就像稚童,“灵气,方向变了,有晚霞,要去修练。”
沈如晚微微皱眉。
虽然鲢鱼妖说得七零八落,但她略一思忖,已然是听懂了:平日里鲢鱼妖顺着灵力流向浮到水面上来借晚霞之气修练,没想到邬仙湖内灵气流向忽然改变,顺着灵气一路浮上来,竟然和归家的岛民撞上了,被当成是袭击。
她把鲢鱼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微转,看向曲不询。
曲不询也正偏过头来看她。
目光相对,心照不宣。
一地地脉灵气不会轻易改变,更不会如此突兀快速地改变,除非有人大手笔改动了地形地势。
在这碧波千顷的邬仙湖上,最有可能造成这样巨变的,不就是东仪岛自己吗?
一座龙王庙,改换了大半个东仪岛的地势,已然造成岛内灵气流向巨变,若说会影响到东仪岛外的环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
这一座龙王庙,又不是真的请来了一尊真龙,竟令千顷邬仙湖为之改势,至于吗?
鲢鱼妖有没有说谎,这几乎是一眼可辨的事,别说鲢鱼妖没这个智力水平,就算是它有,这个谎言也是稍作验证便能戳破的。
曲不询低头看那鲢鱼妖。
“你可想好了,要是被我们发现你在说谎,你就在这邬仙湖里,可逃不掉。”他曲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鲢鱼妖的鱼脑袋。
鲢鱼妖急得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没有,没有说谎。”
看起来当真是不像谎言。
曲不询抬头望向沈如晚,两人对视一眼,不语。
“你先回去。”沈如晚沉吟片刻,抬手,鲢鱼妖身上的珠藻巨网飞速消退,转眼变成一小片浮萍,漂在水面上,“验证过后,我再来找你,若你说的是真的,这事便不怪你。”
她说着,轻轻一招手,让鲢鱼妖坚硬的鱼鳞抵在船边,她从船篷里走出来,俯下身,纤细白皙的手指抚在其中一片鱼鳞上,微一用力,竟直接把那坚硬无比的鱼鳞硬生生拔了下来。
鲢鱼妖吃痛,凶性激起,尾巴一甩就要剧烈挣扎,然而仿佛身上有一股山岳压顶的巨力,将它牢牢地镇压在原地,半点也动弹不得。鲢鱼妖僵在那,鱼目也仿佛有灵,哀哀地看着沈如晚,呜呜咽咽。
沈如晚把玩着那鱼鳞,如脸盆大小,触手极沉,坚硬如铁,只怕寻常刀剑不仅不能在这鱼鳞上留下痕迹,甚至还会因此损坏。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鲢鱼妖的伤口,那道因鳞片被强行拔下而簌簌流血的伤口转眼便愈合了,“受人之托,总要留个凭据,让人相信我真的找着你了。”
这鳞片是留给章员外和岛民们看的。
沈如晚轻轻拍拍鲢鱼妖的背鳍。
“下次见面,如果你是无辜的,我再送你一份机缘。”她说着,站起身,垂眸淡淡地望着鲢鱼妖,“你可以走了。”
鲢鱼妖浮在水面上,巨大的鱼目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想要记住她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猛然摆动鱼尾,潜入水面之下,消失不见。
沈如晚盯着只剩涟漪的湖面看了一会儿。
回过头,曲不询坐在船头,高大宽阔的背影笔挺,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若有所思。
她微微皱眉。
曲不询目光探究。
“你对这个鲢鱼妖还挺好的。”他说,“又是开智,又是送机缘。”
沈如晚站在原地,对上他探询的眼神。
“你想表达什么?”她反问。
曲不询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也没什么。”他挪开眼,重新靠坐回去,懒散地倚在那,一条腿支着,“我就是觉得奇怪,你和传闻中的样子,不太像。”
沈如晚知道传闻中的她是什么样的。
冷血、狠辣、无情、没有人性,又或者在她离开蓬山后,有人说她不慕名利、急公好义。
她都不在乎。
到如今,她已经没什么可留恋,也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
她就像是一盘沙,曾有风来,把她的一切期待和欢悦都吹散了,只剩下枯燥的生活。
她的每一天,都像是在等下一阵风的到来。
要么,吹走她剩下的所有;要么,把她曾经失去的都带回来。
沈如晚站在船板的最边缘,远远望向交融在白云深处的湖面。
“我从来没听说过你。”她说。
在临邬城隐居的这十年,沈如晚几乎和修仙界断开了一切联系。
她不再和旧识通信,也不去融入周围的修仙者圈子,更不怎么打听修仙界发生的事,她能记起的只有在她退隐之前的消息。
曲不询这个名字,她从前没有在任何传闻里听见过。
要么是曲不询成名较晚,在沈如晚退隐后才有了名气;要么就是他行踪来历神秘,不打算扬名。总之,以他的实力,只要他没有刻意掩盖,就一定或多或少有名气。
曲不询轻声笑了。
“闲云野鹤,无名之辈。”他说得很轻松,甚至有些快活,翘着腿吊儿郎当,“你没听说过就对了,要是名气太大,我还嫌烦。”
沈如晚目光一点点落在他身上。
她没忍住想,曲不询和长孙师兄当真半点也不一样。
在那些因久远而愈发明灿的回忆里,长孙寒永远是背脊笔挺板正如青竹,意态清正,人如寒山孤月,剑比紫电青霜,从她踏上这条修仙路的那一天起,便成了无数憧憬里最幻梦的存在。
“想什么呢?”曲不询忽然叫她,“鱼汤都好了。”
沈如晚的思绪被他打断,转头看过去。
曲不询盘着腿坐在那盆鱼汤前,手里拿着双筷子搅来搅去,半点不讲究。
别说什么寒山孤月了,浑身一股子四海为家,下一刻就能浪荡天涯的游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