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156)
“你说什么?”席潮生蒙了,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离青鸾更近一些。
青鸾微微动了一下翅膀,从翅膀上漫出的微风顿时卷起巨大的风声,落到席潮生的脸上,扇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在他侧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掌印。
“还没醒呢?”青鸾冷冷地落下一句嘲笑。
没等席潮生反应过来,他捻决成羽,数以万计的飞羽似是箭一般飞向席潮生,席潮生下意识地用手肘挡了一下,手肘划过空气的瞬间凝聚出一个光罩,刚才划破茧子的长剑挡在了他的前面,剑气迸发,迎着青鸾的箭羽发出。
电火之间,“噼里啪啦”的交锋声响起,两者交汇在空中划出数不清的刺眼华光,最后各自隐隐形成两个抵抗的光罩,在半空中角逐着。
一声清亮的鸾啸声划破长空,不相上下的对抗被这一声划出了缺口,磅礴的灵气和魔气撞破后化为火树银花一般的流金四处散落,流火迸溅在被破了光罩的席潮生身上,在已经破烂的衣裳上留下燃烧的痕迹。
光罩破开的瞬间,席潮生的剑万千剑气归一,直直朝着青鸾的面门而去,青鸾捻决手指间浮现出一朵莲花,飞速向前的剑尖抵在莲花心上,青鸾徒手两指夹住了剑身,皮肉绽开的焦味顿时在他鼻尖弥漫,而与此同时,青鸾强大的修复能力萦绕在他触碰剑身的皮肤上,在两股力量的角逐中,青鸾微微皱了眉头,甩开这把剑,剑被甩落到地上,入里三分,发出不甘的剑鸣。
与此同时,席潮生连连后退了几步,吐出一口鲜血,看着地上颤巍巍的一口黑血,席潮生的灵台忽地像是被洗涤了一遍,脑中开始飞速闪回许多他未曾见过的片段。
是昆仑雪山之巅上,他与凤帝对峙,一剑破百鸟之后,一声清越的鸾鸣声当中破开他的剑心,强势地加入这场战斗;
是在深海之中沉睡数万年的悔恨、不甘、仇恨、妒忌,万千情绪的交杂中还留有一片清澈灵池,灵池中正啄洗羽毛的鸾鸟朝着他叫了两声,亲昵地蹭过啄了他两下,发出鸟喙敲打在金属上的声音;
是更早的时候,有香鬓云丛之中的雀鸟歌舞,觥筹交错之中有一个躲在铜鼎后偷偷哭泣的小雏鸟……
被他遗忘的,数万年被封印在深海之中的记忆飞速倒退着让他温习,这是死去的魔君都未曾翻开过的记忆,此刻却深刻地一幕幕烙印在席潮生的脑海中。
剑吟一直在催促席潮生站起来,它重新凝聚在席潮生身前的护罩已经有了裂痕,而它的剑身也隐隐渗出黑血。
所有回拢的记忆全数终结在一片混沌之中,耳边是死一般地寂静,席潮生从一片窒息般的寂静中寻到了自己的出处。
万千嘈杂之声收紧的一刻,他脑海一片空白,空白之后便是彻骨的冷静和清醒。
“诀天!”席潮生终于想起了那把剑的名字,他慢慢地站了起来,鸣啸的长剑受召回到他的手上,原本破碎的护罩瞬间光滑如新,诀天剑也在他握上了一刻发出血色的华光。
席潮生拨开护罩,像是掀开了一片银色的帘子,孤身站在了青鸾的万千箭雨之中,飞羽到了他的周遭都弯曲成奇怪的形状,纷纷跌落。
席潮生漠然地抬起头,额间的恶纹顺着眼角长满了半边脸,像是破碎的血瓷,他执剑一劈,巨大的水刀冲破金色的羽毛削掉了青鸾的半边翅膀。
“尊者,好久不见。”完整的席潮生对万年不见的故人发出问候。
青鸾跌落在地上,巨大的羽翼铺了满地,鲜血顺着断裂的翅膀面流淌。
作者有话说:
打起来!打起来!
第127章 圣子往
远在万里、漂浮在海上的昆仑山正殿中,巍峨的圣子神像忽地断了一只翅膀,已经往殿门外走的西王母顿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破碎一地的碎裂石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顺着雕像的位置慢慢坐了下来,任凭华丽的袍子拖曳了满地。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西王母一人。
这安放历代圣子神像的殿宇一直只有西王母和圣子能够进入,如今昆仑山已经失去庇佑他们许久的圣子,而新的圣子还没有被选出,常年来便只有西王母一人过来。
每一代选出的圣子都是承天道功德,有庇佑之责的青鸟,这些久久陪伴着西王母的青鸟就像是她的孩子一般,原先,青鸾也只是其中最普通,最不显眼的一个。
神的一生漫长而孤寂,女娲因此造出始人陪伴自己,而她也承担了始人叛乱带来的反噬,早早身陨,西王母没有这样大的胆量去创造一个新的生物出来,便常年与自然动物为伍,昆仑山中多奇绝树木,加之梧桐生得极为壮大,就连凤帝也曾来此休养生息,追随凤帝而来的鸟类便越来越多。
长久以来,西王母得了天道庇佑,可选青鸟为圣子,保佑昆仑山长常年青翠,远离战火。
在上一任圣子身陨之后,西王母重新在众多青鸟中进行濯选,而他们的考题便是围坐在他们时常浣洗羽毛的青莲池旁,看着池中难得一见的青莲,从中找出光影照射在哪片花瓣上。
据说,只有被天道看中的、有大因果大造化的人才能看见那团光影。
那次的濯选时间意外地长,五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青鸟能说出光影照在那片花瓣上。
光影每隔一段时间就自由变动,西王母看着那团光已经绕着青莲转了好几圈,对上的依旧是几百只青鸟茫然无知的眼神。
若是六个时辰过去还没有青鸟能看见那团光影,就说明这一代青鸟中没有能担圣子职责的人,西王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等到最后一刻,终于在时间快到尽头的时候,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重重青羽中传过来,落在西王母的耳畔。
“最边上耷拉着的花瓣上。”
那是一只瘦弱的,被一群青鸟挤得最后头,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能看见莲池的小鸟,他甚至连庇护自己的羽毛都没有长全,青鸟本该最漂亮的尾羽他一根都没长出,此时看着众人正看向自己,胆小的把秃尾巴藏在屁。股后面。
一阵寂静之后,百余只青鸟窃窃私语起来,从他们的眼神中,西王母看出没有一只青鸟相信这只弱小的青鸟能看出光亮所在,可是他确实说对了。
怕是凑巧,西王母特意等了一会,光团在最后走向花蕊旁的第三个花瓣,她才开口问道:“现在呢?”
小青鸟嗫喏着,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西王母松了一口气,而后眉间又涌上一丝忧愁来。
有天道承认的圣子固然是好的,可这么瘦弱的青鸟真的能担起庇护昆仑山的重任吗?
她抱起那只弱小的青鸟,把他带回了主殿,开始亲自教他术法,教他修炼,教他化形,她从来没有花费这样多的精力和时间在圣子身上,因为过去的圣子被选出的时候就已经出类拔萃,足够独当一面。
可这只青鸟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西王母能感受到他无时无刻都存在的惶恐,即便他的地位已经被拔高,原先欺负轻视他的青鸟都不敢再正视他,可他还一直战战兢兢的,就连取名也没敢褪。去本相——往常的青鸟成了圣子之后都巴不得早点摆脱青鸟的身份,取一个配得上这神殿的名字,而这只青鸟却说自己叫“青鸾”就行。
西王母一点一点的教导下,青鸾成长得很快,他的术法学得很好,只是在众多青鸟中算不得最拔尖的,他的化形也很顺利,只是因为本相孱弱化得要比旁的青鸟晚一些,唯一能够远远比得过其他青鸟的是他化形后的容貌,一天比一天清丽,极有圣子的模样——这些比较不是西王母眼中在意的,只是青鸾总是下意识地还同那些青鸟比较,似乎还没能摆脱过去被轻视的阴影。
平日了除了见西王母,青鸾不与任何人结交说话,他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后来他的身边多了一把木剑,西王母看着是他自己削出的手笔,便猜想是青鸾自己给自己做了一把木剑陪伴,她知道这个孩子性子孤僻,极难同人交心,便也未曾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