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霜(33)
裴玄霜默默点头,淡笑着拍了拍孙婉心的手:“好了,不说我了。婉心,你家里怎么样?”
孙婉心一顿,秀丽的面庞上莫名多了几分郁色:“玄霜,我家从玉峰山搬出来了。现如今住在东厢,说起来,倒是离你挺近的。”
“你们搬到了东厢?”裴玄霜道,“什么时候的事?是孙大叔要搬家的吗?”
孙猎户年纪渐长,早年间因为外出打猎没少受伤,积劳成疾,确实不适合继续住在山脚下。他们本就有搬到京城里来的想法,只是,想入京居住哪有那么简单。
裴玄霜前一阵也帮忙操办了此事,然而她一无权势,二无人脉,不过是白忙乎了一场而已。
“住到京城里来也挺好的。”见孙婉心心事重重的不说话,裴玄霜接着道,“京城繁华多姿,热闹富贵,且你们又住在东厢,或许,我们以后能常常见面的……”
孙婉心扁了扁嘴,嫌弃道:“京城再好我也不稀罕,在我眼里,哪儿也比不上玉蜂山。”
说着,竟是又红了眼眶。
裴玄霜蹙眉盯着孙婉心,虽然什么也没问,却用疑心忧虑的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困惑。孙婉心被裴玄霜盯得难受,便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是武安侯派人将我们一家接到东厢来的,他还让云卓做了东厢的厢使!我弟那人你也知道,好高骛远的,人家让他当个厢使,他便将人家捧成了天王老子,天天侯爷长侯爷短的叫着!气得我没少打他!可我能怎么样呢?爹娘都听云卓这个儿子的,我想拦也拦不住啊……”
闻言,裴玄霜好不容易有了些光亮的眼底犹如一潭死水沉了下去。
谢浔,又是谢浔使的好手段……
“居然是这样……”她冷笑,“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孙婉心一脸愤愤,长叹了口气道:“一想起这件事,我心里就别扭的不行!玄霜,是我们一家对不住你!”
裴玄霜摇摇头:“不,是我对不住你们,不是你们对不住我。三年前,若不是你们一家人收留了我,我早就曝尸荒野了,哪有命活到现在……谢浔拿你们一家的身家性命威胁我,他还真是……”
真是后面的话,裴玄霜咬了咬牙没说出来。
孙婉心瞧出裴玄霜心中的顾虑,忙换了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鼓励着对方道:“玄霜,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担忧我们。那谢浔再恶毒,也不至于滥杀无辜吧?”
“他会的。”裴玄霜不假思索,“他就是一条冷血毒蛇,只要他愿意,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办的出。”
孙婉心面上灰了灰:“没、没事,咱们不怕他!”她鼓着劲道,“就像薄公子说的那样,天理轮回,报应不爽。谢浔恶贯满盈,必有他遭天谴的一天!”
“薄公子……”裴玄霜忽然间想起了同样备受谢浔迫害的薄文兴,“婉心,薄公子怎么样了?”
“他应该在薄府内养伤吧。”孙婉心柳眉一拧,“你那日被带走后,我亲眼看着他被人打断了腿。”
裴玄霜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都散了:“都怪我,都怪我……”
孙婉心伸手挽住裴玄霜的胳膊,一个劲地摇头否认:“不,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胡思乱想。”
裴玄霜正要回话,目光不经意间拂过了孙婉心露出来的一小段胳膊上,登时惊得坐直了身体。
她的胳膊上,赫然落着一道鞭痕。
“你这伤是什么回事?”她问。
孙婉心一愣,惊慌失措地将胳膊收了回来:“没什么,不小心摔到的。”
“这是鞭伤!你当我看不出吗?”裴玄霜一把拉住孙婉心,“婉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用鞭子抽了你?谁?”
孙婉心偏过脸,忍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回道:“是蓝枫,谢浔的贴身侍卫蓝枫!”
“是他?”裴玄霜道,“他为什么打你?”
孙婉心怒气冲冲:“他要打断薄公子的腿,我不许,他就抽了我一鞭子。”
“什么。”裴玄霜抖着手去摸孙婉心的衣裳,“他还打你哪了?他还打你哪了!”
“没有了。”孙婉心按住她的的手,安慰,“只有这一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裴玄霜愧疚地望着孙婉心,终是又红了眼。
“玄霜,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的。”孙婉心摸了摸裴玄霜的脸,啐了一声道:“我虽挨了他一鞭子,却也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来,骂臭了他十八代祖宗,他都被我骂傻了。”
裴玄霜低着头,喃喃:“你也好,薄公子也好,都是为我所害,我对不住你们……”
“玄霜,我和薄公子都是讲情理的人,我们不会怪你的……”
孙婉心话音刚落,谢浔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两个姑娘齐齐变了脸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收起了表情,不再出声。
谢浔背着手,步伐沉沉地来到裴玄霜床前。
“有劳孙姑娘了,下去歇歇吧。”
他面色阴沉,语调微凉。虽是在与孙婉心说话,眼珠却一动不动地落在裴玄霜身上。
孙婉心盯着那张惊为天人却又叫人不寒而栗的脸,默默站了起来。
“玄霜,我走了。”她不舍担忧地望着裴玄霜,“你千万保重。”
裴玄霜冲着孙婉心莞尔一笑,轻轻点了下头。
谢浔盯着裴玄霜面上浮现出的笑意,感觉自己僵了整整一夜的心终于缓和了过来。
可惜,当孙婉心离开之后,那抹迷人的笑容便也随之消散了。
他五内郁结,烈火灼心,既想冲上去大声质问她怎敢如此放肆!当着她的面自戕轻生!又想把她从被子揪出来,关入牢狱,好生教训一顿。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在沛国,多少女人耍尽心机手段只为爬上他的床榻,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对她们予取予夺!只有她!只有这个女人对他视而不见,满不在乎!即便他已经对她忍耐让步到了令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方,她仍旧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因为一碗避子汤寻死觅活!
他是不是太骄纵她了,所以才教她这般百无禁忌,任性妄为!
她刚刚……似乎还提到了薄文兴啊,提到薄文兴时,她的目光怎的就那般温和柔顺。
谢浔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想要撕碎她,挖出她的心看看,看看那颗心是什么做的,怎的就这样硬!
第024章 赏花
春日燥热, 暖融融的卧房内,却散发着一丝莫名的寒意。
谢浔盯着沉默寡言的裴玄霜,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想了许多, 最终还是强按下了心头的火气,坐在了正对着窗格的紫檀藤心矮圈椅上。
新制的檀木圈椅华贵新亮,极有锐气,摸起来光滑细腻, 内里却冷硬的很, 倨傲不羁, 倒与那榻上之人的性情十分相似。
谢浔摩挲着圈椅的扶手,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醒了?”
裴玄霜目光涣散, 黯然无神, 虚飘飘地靠在床头, 无声无息, 好似一道幻影。
谢浔便有些恼怒,他乌眸攫紧,白玉扇骨般的大手上爬满青筋:“说话啊!你与孙婉心言笑晏晏, 对着本侯, 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吗?”
裴玄霜好似没听见谢浔的话一般,继续兀自发愣。
谢浔重重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好……裴玄霜,你硬气,本侯当真是小瞧了你。”
“你说完了吗?”裴玄霜面露不耐, “说完了请你出去。”
谢浔嗤笑:“你肯说话了?”他翘起二郎腿,“本侯还以为, 你要一辈子当锯了嘴的葫芦。”
裴玄霜闭了闭眼睛, 不再搭理谢浔。
谢浔面沉如水, 喜怒难辨。他目光幽幽地盯着裴玄霜看了一会儿,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即便你不想死,本侯也会把你送上奈何桥……”
他威胁的明明白白,裴玄霜无视的请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