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仙尊[穿书](8)
“不吃吗?”
“不玩吗?”
也许好不容易撞上个同龄人解解闷,小孩绕着叶羡寒打转。
叶羡寒烦不胜烦:“别说话。我不玩,浪费时间。”
“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小孩很困惑。
“我要读书,白天还要干活。”
“哦!我知道。”小孩很兴奋,“你也想做仙人,我看过那个仙人,我也想。我爹娘也说要我多在他身边。”
“不是要做仙人。”
“那是要做什么?”小孩更困惑了。
叶羡寒的神情带着一股偏执劲,也有别的说法叫做坚定:“读书,做官,挣钱。”
“钱?”小孩很惊奇。他思考钱在他生命中出现的频次和功用,就他自己所在的环境而言钱确实是好的,但这种好也有局限;官当然也很不错,但官也没法和仙人比。否则有钱有官位,爹娘就不会还要他接近仙人了。
“吃的、穿的、住的、病时救命的,还有...总之我想要的很多。除此之外都是浪费时间,玩有什么意思,聊天有意义吗?”
“聊天有趣呀。”
“我不需要有趣,我需要有用。”听到有趣,叶羡寒在心底暗自嗤了一声,“学堂里的人也是这样聊闲话,就好像‘他们两个’天天争那些没用的一样,毫无意义。我没看见生活因为聊了这些就发生任何变化。”
叶羡寒对着孩子,但更像是对着自己说:“我要出头,只有这个机会。”
年纪不大的孩子很难对一个连自己都心里没数的枯燥目标保持坚定。叶羡寒把自己想象成只会做重复行为的傀儡,近乎走火入魔地坚定自己一定能做到。至于那些对他来说太难的东西——看不看懂无所谓,说白了只要够努力还是能全都背下来。
想到这里叶羡寒又低下头,想着还有太多事要做,这回坚决不能再出声了。
小孩呐呐地低头看扫帚,也不再言语。道观里静悄悄,只有翻书和扫帚扫过的轻响。
“啊!”突然一声惊叫从不远处响起。
小孩本来也不擅洒扫,平时全是仆从打理,笨手笨脚的。这道观又脏乱,绊到东西就是狠狠往地上摔了一大跤,摔得手肘剐蹭出血,大冬天的这一下更是刺骨地疼,另一手捧着手肘眼里泪汪汪。
叶羡寒上牙咬紧下牙,忍无可忍,刷地站起来抢过扫帚就挥手让小孩到旁边。他一边干脆利落轻车熟路地打扫,一边嘴里念:“你既然不擅长,做这干嘛。”
他又说:“再者,既然那个劳什子仙人没回来,你还打扫什么,就算是下雨回不去,你在一边歇着不就得了。”
小孩急了,要抢扫帚,说:“不行,他回不回来和打扫不打扫没关系。我爹娘是要我打扫干净,得是我,还得打扫干净。不打扫干净仙人怎么住。若不是我打扫干净的,仙人不觉得是我做的,就是没完成;仙人觉得是我做的,我也不能认。”
叶羡寒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死心眼。”
小孩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怒道:“你自己就是死心眼又说我死心眼!”
眼看着争着抢着没个停,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啊。”叶羡寒回头的那一刻,在心里轻轻“啊”了这么一声。
两个孩子手中的争抢都是停住了。
叶羡寒自打生来就没见过这么——他说不上来,这么干净、这么好看、这么纯粹...好像世间所有溢美之词都可以往上套,但都差点意思。他初见这人,就觉得自己懂的词句不够用了。
其实说是仙人,看着年岁也不大,当然这也可能是某种驻颜作用下的效果。
小孩满眼得意,偷偷甩了个“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的眼神给叶羡寒。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脸皱成一团,写满了委屈。
叶羡寒放开了扫帚就后退两步到一旁,暗暗打量这人。
第6章 明月寄
白弈尘看到这样的场景显然是十成十的始料未及,他表情控制得再好眼底的震惊也快藏不住了。这种表情大概是——“我前几天住的小破观里为什么凭空冒出来两个小不点还在抢扫帚”。
他注意到正对面的小孩隐约带红痕的手肘,于是半蹲下来轻轻拉过小孩一直想藏在身后的手看。小孩嘴巴撅起,眼角泛红。叶羡寒一直在一边偷瞄,然后怔住了,只见白弈尘抬手一挥,小孩手肘的伤无影无踪。
担心小孩冻着,布下阵法让整个屋子暖起来后,白弈尘从储物袋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个本来留着晚上吃的面饼,掰成两半在法器上烘暖拿给两个小孩。
若是师尊和师兄知道我这么用法器的,该被大笑一番了。他心里琢磨,然后把扫帚提溜着放回角落。
放下扫帚,白弈尘发现另一个小孩始终沉默着,现在窝在一旁读书。他好奇地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叶羡寒没有回话,手指逐字指着书文,来回反复,渐渐皱起眉头。
白弈尘看了一眼字
——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噭。
这就难怪看不懂了。
“‘噭’字就是外在具体体现,‘眇’则是感官所难以知觉的内在微妙变化。”他在一旁轻声说,“天地万物无穷尽,我们的感官用不同的角度映射万物的模样于脑海,才将万象于混沌中剥离入可以被区别成个体的概念。五感所见是你所‘能’感知的,心灵的洞见则是你所追寻的。
“你从哪个角度看世界,带着何种追寻,世界在你的一生里就是何种模样。不带欲求和成见而感万物,才能察觉万物本真。越是执着于外部感官的纷杂刺激和欲望,反而越会看不清更多,错失更多,一生在迷瘴里打转,像被胡萝卜吊着的毛驴盯着萝卜在磨盘边打转,广阔天地就在眼前却累死也看不见。”
叶羡寒的手指顿住了,半晌他说:“可是仙长,我只是平平凡凡的人,自身尚且难以保全,很可能明天就死在这里,烂在泥里。这世间有万千同我一样的人,若是没有比一般人家更深的执念和欲望,便撑不下生活的折打,争不到填饱肚子的饭。逍遥对我而言远在天边,不只是身、还是心。
“更遑论书上说的圣人之道。我只想让我所爱的人幸福,终我一生都难以想象能做到大济天下。”
“天地要比圣人之道来得广阔。”白弈尘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如果在一生中能够时时反思自己是否被纷杂的事物所惘,囚笼只能困住你身,无法困住你心。”
叶羡寒摇摇头:“如何能不被欲望困住,何时才能不受束缚?哪怕我有一天富甲一方,钱对我来说依然很重要。我也问过自己,拥有多少的钱才算满足:一百两?要是饥荒了呢?变法重税了呢?一千两,要是瘟疫了呢?一万两,要是战火波及了呢?翻来覆去的答案是我填不上心里的沟,恐惧会催着我一直囤积下去。”
“你不是已经说出口了吗。”白弈尘轻轻地笑道,“催着你的是经历催生的恐惧,还是你的心之所向?人各有欲、各有道、各有劫。此刻你心中执的,就是你一生漫长的路。这不是任何人说得清的。我,还有我见过的许多人,都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蹉跎辗转在因果的轮回中,直到现在都不算解脱。”
“好累啊。”叶羡寒只这么说,不作认同或否定,“那样复杂。可是我只要一直获得金钱,不断满足欲望就能得到快乐,一生就这么短,大道让其他人去寻吧。”
天色很晚了,眼看外面这般也不好回家。白弈尘替两个小孩收拾了个柔软的地铺,两个孩子挤一挤勉强还是能睡下,他自己则打算靠墙边坐着凑合凑合。
给叶羡寒掖被角时小孩嘴里嘟囔:“仙长,我不是好人,你不要想着帮我。所有人靠近我太久后,都厌恶我,这是我的活该,没人喜欢我这样的人。”他说着说着倒自己眼角挂上泪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