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57)
他唇边笑意加深,几乎很少这么笑过了,“都听哥哥的话?”
她心头乱成团,纸上胡乱勾了几笔,“是是是,不管对方是青面獠牙还是肥头大耳,只要哥哥舍得将我送出去,我也别无二话。你一直这么问,是怕我到时候反悔不成?”
小丫头说话难得像这样带刺儿,却刺得他心头温暖。
说到嫁人会不高兴,大概也是想留在他身边的吧。
……
三月的考校终于如期而至。
阿朝从前在琼园经历过太多的考核,对这些东西本能地抗拒,尽管每一门功课都悉心准备了很久,但心里多少还会紧张。
乐艺的考校方式是在课上弹奏指定的曲目,女官综合指法、技巧、情绪等多方面因素给予评级。水墨丹青也是给足时间完成一幅画作,评级方式同理。
只不过这两门的考校可远不及谢阁老的兵法课来得恐怖,教谕们给分也很大方,琴技或画技最好的,像姜燕羽、崔诗咏这样的就是甲等上,略次一筹的为甲等下,其余也都能给到乙等上的评级,可谓是给足了贵女们体面。
考校的前几日,谢昶差人送了把琴过来。
阿朝只当哥哥送的定然是把不错的琴,直到瞧见外面请来的乐艺先生眼冒绿光,才知手中这把竟然是被誉为琴中“仙品”的九霄环佩!当世名琴就这么大材小用地落到阿朝手里,刚开始她连拨弦都不敢用力,慢慢熟悉之后,竟也体会到这九霄环佩不同流俗的地方。
按照谢昶的说法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阿朝临阵磨枪,总算将一曲《阳春白雪》练到驾轻就熟,最后居然拿到甲等下。
旁的暂且不说,光是这把九霄环佩一出,立刻吸引人学堂内所有的目光,就连传授乐艺的女官都在她弹完后忍不住上来左顾右眄,啧啧称叹。
阿朝就明白了,她的甲等恐怕有大半都是这把琴的功劳。
回府的马车上,阿朝宝贝地抚摸着自己的家伙什,瑞春在一旁打趣道:“大人对姑娘可真大方,这把琴听说可是千金难求的,连公主都没见过,来日列上了姑娘的嫁妆单子,婆家人还不得将您供起来。”
“嫁妆?”
阿朝一想到将来要嫁人,笑容慢慢地僵在嘴角。
次日的丹青考校,尽管经谢昶提点过一番,阿朝却有些心不在焉,还不小心打翻了墨盘,最后只拿到乙等上。
不过四书和算术她一直很用功,加之有谢昶的指点,最后都拿到了甲等,算术更是有惊无险地取得前三,仅次于姜燕羽与崔诗咏,到底没有枉费这些天的努力。
至于她的命门——刺绣,实在没有办法。
那晚她半开玩笑对谢昶道:“怎么办呢,我和娘一样,这辈子怕是绣不成一件完整的嫁衣了,若是因此没有夫家相中,该如何是好?”
谢昶只是笑了下:“无妨,早就说过用不着你亲自来绣。”
是啊,哥哥连九霄环佩这样的绝世名琴都能给她觅来,来日也定会为她准备好凤冠霞帔。
首辅的妹妹,即便是不善女红,又有谁敢说一句不是?
阿朝抿抿唇,一笑而过。
她是遗传了谢敬安的性子,不争不抢,万事没想过非争个输赢,几门课业中能拿到三门甲等,在一众贵女中算中等的程度,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
不过爹爹到底有他擅长的领域,且在擅长的领域里做到了最好。
阿朝时常也会想自己到底擅长什么,从现在看来,也许就是制作胭脂妆粉吧,这是少有的能调动起她的积极性,并且能为之克服对账本算盘的恐惧,并不断激励她在算术考校中名列前茅的东西。
往长远了想,不管是哥哥先娶妻,还是她先嫁人,等来日铺子开起来,她就没工夫像现在这般胡思乱想了。
离开谢府,免得碍未来嫂嫂的眼。来日嫁出去,让自己忙碌起来,也可以不用与将来的夫君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乐得自在。
转眼到了三月底。
梁王一死,宫中宴饮减少许多,皇帝对这个皇叔到底是有感情的,处理完梁王的身后事,又给梁王几名庶子下了封赏,也算尽了最后的叔侄情分。
崇宁公主可不敢在这时候明目张胆地举办春日赏花宴,一直等到月度考校之后,才提议在擢英园来一场小小的捶丸赛,给大家活动活动筋骨,放松放松心情。
大晏历来的君主对蹴鞠、马球、捶丸、投壶之类的宫廷游戏都极为热衷,因而特意在宫中建了不少遛马打球的场地,擢英园便是其中一处。
捶丸因是以步代骑,将马球搬到陆地上进行,所以又称“步打球”,更受一些不擅骑马的宫中女眷的欢迎,别说公主贵女们喜欢,就连宫里的嫔妃、老太妃闲时也能露上一手。
捶丸虽不似蹴鞠、马球那般耗费体力,但也需着利落些的劲装才好施展手脚,阿朝没有准备过这样的衣裳,还是佟嬷嬷临时找到京中几家有名的成衣铺,让她们的绣娘带着店里最上乘的劲装入府供她挑选。
原本绣娘们都很自信自家绣制的衣物必能得谢府小姐的青睐,直到见她试穿几套之后,众人这才愕然相觑,穷尽腹中墨水,连句赞叹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位姑娘生得实在惊艳,芙蓉面,冰雪肌,每一套的颜色穿出来都让人移不开眼,可腰身又过分的纤细,往往革带扣到最内也还是宽松,而劲装定要剪裁合身才能显得利落,这就将大部分的成衣排除在外。
挑到最后,只剩三件勉强合身。
一屋子的丫鬟仆妇都说红色那件好看、衬肤色,阿朝也更喜欢红色这一件。
可捶丸赛那样的场合,她可不想跟崇宁公主与姜燕羽她们比谁更出风头,最后挑了一件并不惹眼的雪青窄袖装。
谢昶从外面进来,瞧见阿朝对那件红色骑装恋恋不舍,缓步上前道:“喜欢就留着吧,日后总有能穿的机会。”
阿朝杏眸一亮,转头对佟嬷嬷道:“那就留这两件吧。”
谢昶垂眸望着盈盈含笑的小姑娘,薄唇微微抿起。
其实他从青山堂外进来时,远远便瞧见她穿红色骑装的模样,肤色雪白,四肢轻盈,革带掐出纤细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其实是有机会穿的。
他可以带她去骑马,甚至……他现在不知是后悔还是庆幸锦衣卫在自己的手上,甚至连那些官员的闺房癖好都能一清二楚地呈上他的案桌。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谢阁老你在想什么!!
老谢(小声):穿着好看,脱下来更好看。
第38章
三月底的擢英园,和风细细,春和景明。
在一堆高髻盛装、妆容浓丽的世家贵女之中,阿朝的一身雪青显得有些异类,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到,这一身素净归素净,可衣料与做工俱是上等,尤其她在日光下的雪肤着实白得晃眼,即便安安静静地站在树下,也叫人忍不住频频回顾。
吃穿用度上,谢昶从未短过她半分,素日衣裙虽不张扬,但无疑都是最好的衣料,请京中最好的绣娘掌针,次一点的铺子进不了谢府的门。至于首饰头面更不必说,无论材质、款式还是做工,她都从未被其他贵女比下去过。
这些事他从不提,只让她安心受用。
阿朝有时都会想,他到底是在养妹妹,还是养女儿?
开始她总觉得哥哥毕竟拿俸禄,谢府不比那些簪缨世家、皇商巨富,拿多少俸禄就意味着要操多少心,府里进出的流水都是哥哥的血汗,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就为了一些身外之物,阿朝实在心疼得紧。
直到后来发现,他随手送出的过年红包里都有京中可遇不可求的旺铺,送她的琴都是九霄环佩这样的绝世名琴,阿朝才慢慢能坦然接受这种说句纸醉金迷也毫不夸张的生活。
擢英园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阿朝朝她们一一颔首打过招呼,瑞春替她选好趁手的球杖,简单讲了讲捶丸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