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63)
不到半个时辰,漆黑的夜幕下,一个裹着斗篷的女子从谢府的后门来到莫妄斋。
谢尘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年龄约莫不过十六七,巴掌大的脸白净漂亮,眉眼秀气,倒也是个美人。
那女子也被眼前男人的俊美所惊到,大半夜的被带到这里,老鸨又特意交代她是个贵人,一定要小心着伺候,她原本还有害怕的,却没想到是个这么清俊好像神仙一样的男子。
看了两眼,女子忍不住羞红脸,声音娇滴滴的道:“奴家玉音见过大人”
谢尘根本懒得知道眼前女子的姓名,他此时心中燥郁横生,没有半分与人交流的雅兴,只坐在桌前指节扣了扣桌案。
玉音见他坐在桌前没有动,想着出来时妈妈的交代,便伸手将身上的斗篷脱下,露出鹅黄薄衫包裹着的玲珑有致的躯体。
她一边解着身上的衣衫,一边谢尘的方向走。
教坊司出来的女子,早被调弄极其识趣懂规矩,便是身子干净的清倌人,于这一道也是手段极多。
直到走到谢尘身前时,她已露出雪白浑圆的两根胳膊,桃红色绸缎上绣着的并蒂莲花被撑得鼓起,而她身后一件件衣衫落在地上。
她身子一软,就坐进男人的怀里,略显羞涩的主动将鲜嫩的红唇送了上去。
却忽然一阵力道袭来,玉音只觉腰上一痛,就被男人从怀中推了出去。
她顿时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已经站起身,长身玉立俊朗出尘的男人。
只见那张清俊的脸上神色阴寒的仿佛结了一层寒霜,幽暗的眸子盯着自己,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有冷汗留了下来。
“滚出去。”
男人声音低喝了一声,语气里的冷意似有实质一般,压得她大气都不敢喘。
她也不清楚这位大人物是发了什么癔症,但却不敢违逆男人的命令,委委屈屈的哆嗦着捡起衣衫,披着斗篷就小跑了出去。
李滨等在门前,眼见半刻钟不到,那个自己好不容易挑的干净清倌人哭着被赶了出来,顿觉头皮发麻。
他不知道今儿三爷到底是怎么了,只看这情况,是不是得请个大夫来开个补肾壮阳的方子啊!
谢尘书房幽暗的角落里,深吸了两口气,却平复不了心中难安的躁动和郁气。
他本以为,自己身体里不断涌起的这种难以忍受的烦躁,不过是被撩拨起了欲念需要纾解。
从前没经过人事时自是没这般重的念想,而自从经了那事后,如今却是欲念难忍。
既然那人不情愿,他再找别人来就是了。
可却不曾想,刚刚那女子在碰到自己的一瞬间,他的身体竟像是极为排斥一般,不用提纾解欲念,他强忍着才没把那女人踹出去。
真是见了鬼了,谢尘险些要被气笑了。
自己这是得了什么贱毛病,竟然还非她不可了不成?
他捏紧拳头在桌案上重重锤了一下,似是要用这一拳将心中的气泄出来一般。
坚韧松木制成的桌案上瞬间出现些许裂痕。
李滨在门外又是担忧又是心焦,脑子里转过了十来个念头,终于等到谢尘唤他进去。
这次谢尘脸色依旧阴沉,却只是道:“备水,我要沐浴。”
李滨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谢尘又道:“要冷水。”
这一宿,泡了半个时辰冷水澡的谢大人睡的也并不踏实。
梦中景象缭乱艳丽,女孩乌黑的长发,雪腻的肌肤,柔软的腰肢,展现出从未见过的别样风情。
那含着水的如丝媚眼,红润的嘴唇,带着笑意缠绕过来,好似女妖一般,将他牢牢的拴在梦境中。
谢尘沉溺于这样的梦境中,与梦中那个热情似火的姑娘亲昵交缠,心中喜悦满溢。
直到忽然间,她的嘴角落了下去,颊边梨涡消失不见,眼中泪水不断滚落。
他瞬间被从梦中惊醒。
天色刚蒙蒙亮,周围还有些昏暗。
谢尘闭着眸子躺在榻上,平复着身体些许噪意,身下的冰凉滑腻的触感令他有些恼怒。
起身换了身干净衣裳,谢尘看着那被弄脏的衣物,眸中如有暗云翻涌,神情难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谢尘整整半个月没有再踏入韶音阁。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理智似乎一直在与心中滋长的欲念别着劲儿。
心里越是想要靠近,就越是厌恶自己的轻鄙。
一连多日,每每在梦境中体会浓情蜜意抵死缠绵, 然后在清晨惊醒时看着衣物上的污渍恼羞成怒。
心底仿佛有着另一个他,神情嘲讽的冷冷看着这一幕。
嗤笑着他做的尽是无谓挣扎。
可谢尘骨子里从来都是有股狠劲儿的,不仅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他自有记忆起就在京郊的太清观做道童, 说是道童, 其实不过就是伺候年长道士的仆役。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早课, 替师兄们打水叠被, 洒扫院子, 不论寒暑。
小时候的谢尘,生的粉雕玉琢,精致的就像道馆里供奉的菩萨座下的仙童。
偏他天生性子冷,小小年纪半点没有该有的孩子气, 从来没个笑模样,难免会被人不待见。
起初道观里年长的师兄们,顾忌他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顶多是让他多干些活,言语上讽刺一二。
可时间久了, 从没见谢尘的家人来看望过他, 更别提替他出头,那些人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
一个出离漂亮的孩子, 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 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会遭受的待遇可想而知。
身上时常会出现的青紫瘀伤都算不得什么, 更甚者他有一次因不小心洗破了师兄的衣裳, 被绑在柴房的廊柱上倒吊了一夜。
那时的谢尘身高刚及桌角,便已学会在数九寒冬的清晨里劈柴火的时候,给自己偷偷磨上一支上山拾柴时捡来的猎人用过的废铁箭头。
本该在父母呵护下开蒙读书的年纪,少年在寒风刺骨的凌晨,就着地面白雪反的银光,用生满冻疮的双手,耐心的在磨刀石上一点点将铁箭头上的锈迹磨去,露出锃亮的锋芒。
有时候,冬日的低温会让那箭头如冰一般寒,会将他的手指粘在上面,不小心便被粘掉一块皮下来。
天气太冷了,反倒不会流很多血出来,只是一片没有表皮的,红红的嫩肉会逐渐渗出血珠来。
少年却只面无表情的就着那血珠润滑着磨刀石,继续细细的打磨箭韧。
直到回暖之后,手上的冻疮和着撕裂的伤,逐渐感染成更大的创口。
后来,他将这个浸过他鲜血的箭头,稳稳地刺进了那个将他拖进静室的师兄眼眶里。
看着那人捂着眼睛疯狂哭嚎的模样,年少的他心中亦不会有多少恐惧惊慌,只留酣畅的快意。
从那时起,谢尘便知道了,做人想活的好,手定要狠,心更要冷。
无论对人还是对己,都是如此。
为了摆脱在太清观中群狼环伺的危机,他可以坚持每日四更天便起床苦练武学,寒暑不辍,九岁时一□□法便已使的出神入化。
为了不辜负兄长的期望,他彻夜苦读经史典籍,熬到双眼通红也不休息。旁人学一年的东西,他一个月便已学通熟透,十四岁会试一举成名。
旁人只会感叹他的天资,又怎会知道那些惊才绝艳的背后流过的血,受过的伤,有多少无法言说的苦处。
再后来兄长因他的鲁莽过世,绝了他于这世间最后的一点温情。
戚国公府的逼迫更让他明白,权势之于他这样的人有多重要。
于官场泥淖中一路负芒披苇,见多了世间艰难不平之事,面对过数不尽的阴暗丑恶,他曾以为除了毕生之志,自己早已不会为任何事任何人踟蹰彷徨。
可却不曾想,竟会在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身上栽了跟头,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