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番外(84)
江祝拽了拽他,“阿淮,你先坐下,有事等下再说。”
“不行,很要紧。我……”
“我们的事也很要紧。”
叶淮头一次强硬地对上江祝,“我必须要说,江叔,这是……”
然而江祝比他更快,“二叔长老,就这样,准备申请百家会审吧。”
叶淮探向怀里的手停住,深邃的眼瞳茫然无措,“……什么百家会审?”
江祈二人也到了长老堂,闻言脚步停在了门槛外,呆傻地注视着长老堂内所有人。
什么……百家会审?
少年的手指已经触到了怀中帖子的一角,红色捏在手里,再也拿不出来了。
第42章 会审
是夜,琢烟谷沧笙阁响起了震天的拍门声,惊落了一树红榕赤叶。
自长老堂议散后,江祝径直回了沧笙阁,挥手间将整座屋子布下了结界,与暮色四合中闪着微光。
琢烟谷上下皆知,江祝要被百家会审,一时掀起了滔天的风浪,愤愤不平者有之,怒斥不公者有之,甚至有人提出,只要敢开百家会审,定要闹上会审堂。
原本最沉不住气的江祈安静得仿佛出事的不是他在乎的姐姐,晚练时面对着一众弟子的询问波澜无惊,训练一如往常。
有弟子气不过,扔了灵剑指出近日各家忘恩负义之行,被江祈当堂揪了领子扔进湖里让他冷静冷静。
江覃心神不宁,推了晚课,来看江祈时大惊失色,“阿祈,你无事吗?”
“嗯,没事。”
然江祈最近行为异于往常,江覃实在不放心,招呼其他弟子把落水的人拉上来后吩咐休息片刻,硬是把江祈拉走了。
“阿祈,你实话告诉我,你当真没事吗?”江覃忧心忡忡,“你是不是在怪阿祝又没有告诉你?”
“没有,师兄,我真的没有。”江祈无奈,“师兄,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始终都是长不大会乱发脾气的孩子?”
江覃连连否认,“只是……这百家会审,实在没必要的。”
“若不进行百家会审,不给那些人一个交代,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出琢烟谷一步,别想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舆论杀人最是诛心,江祝若是不在所有人面前讲出个四五六,与鬼族勾结的罪名就会被扣上,固步自封还好,只要出了琢烟谷的地界,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谁又会在乎真相如何,世人从不在乎真相。与其为寻求一个结果而战战兢兢地过活,哪如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以免放虎归山。
“而且师兄,我虽然震惊,但没有怪她,真的。”江祈想着,不自觉地笑了一声,“我作为少谷主,任性的时候却很多,但有些东西我该知道,也早该知道了。我姐晓得我明白她的用意,自然……也不会再同我多说了。”
只是,免不得还有些气闷就是了。
江覃松了肩膀,“……你明白就好。虽然百家会审,谷内避嫌不能多言,也并非毫无办法。”他焦心地看着沧笙阁方向,那边的声响不绝如缕,“只是阿淮怕是难受了。”
最性情外放的江祈冷静下来,反而是叶淮沉不住气,一路追到了沧笙阁,被江祝挡在门外也不罢休,先是气急了运转灵力试图撕开结界,但现在的江祝力量大增,幽蓝气劲撞上了也只是化为了波纹,半点没撼动。
叶淮在沧笙阁外站了片刻,围观的人以为他要就这么一直站到江祝出来,岂料稳重肃穆的叶三公子把酌月系好,提起拳头哐哐砸起了门。
有了结界,这门也变得结实了,几拳下去也没散架。叶淮冷着一张脸,赤手空拳地砸,不用灵力全凭肌肉力量,将结界砸得通天响。
江祝回时,赤染青芜并未离开,现下姐妹俩躲在房檐下,不绝的砸门声和空中结界荡起的波纹让两人不自觉靠在了一起。
“叶三公子这都砸了两个时辰了吧?怎么公子他们也没来劝劝?”
赤染没青芜那么天真,“你忘了叶三公子其实是执拗的,就算谷主来劝,三公子现在也听不进去的。”
青芜偷偷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小姐以往最疼公子和叶三公子了,怎么今日……”
“嘘!”赤染一把捂住青芜的嘴,“小姐的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可……小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也担心……啊!小姐!”
青芜话没说完,房门大开,江祝沉着脸走出来,挥手撤了结界开了院门,。
叶淮放下砸门的手,关节筋骨血肉模糊。他胸腔剧烈起伏,呼出的气似乎给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雾。
“赤染,取药箱来。”江祝吩咐了青芜,指着叶淮,“你就站在这里好好冷静冷静,赤染回来了你才许进。”
沧笙阁没有备药的习惯,赤染拉着青芜钻出院子。青芜回头看时,江祝已经不在门口了,叶淮也一动不动地站在沧笙阁外。
赤染让青芜不要乱跑,自己急匆匆往药庐赶。青芜站在路边,之前噤若寒蝉的弟子们都钻了出来。
“青芜,小师姐生气了?”
“刚刚叶师兄的样子吓死人了,我们都没敢出来。”
“叶师兄怎么站在门外?小师姐骂他了?”
青芜苦着脸,“奴婢也不知道啊,小姐回来就关着自己,三公子外面拍门也不应,这才刚出来……小姐没有责骂三公子,但是应该是生气了的,都不让三公子进去。”
赤染回来得很快,药箱里瓷瓶碰撞叮了咣啷地响。她拉着青芜赶紧回了沧笙阁,江祝面无表情地接过药箱,令赤染青芜不必进去,示意叶淮进院,随手拍了一道光,沧笙阁声音再漏不出去一丝,从门口只能看见两人在院子中相对无言。
江祝虽然没话说,仍是细细地在叶淮的伤口上推开药粉,动作很轻,而后绑上了布条,丑是丑了点,但不影响活动。
叶淮就任由江祝动作,唇线绷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处理好了伤口,江祝慢条斯理地把药瓶白布都收起来,淡淡道:“我原以为,小祈有可能气闷,没想到却是你想不开,来我这里砸门。琢烟谷的教导,唳鹤庭的事务,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叶淮不说话,也不反驳,静静地坐着。
江祝啧了一声,“哑巴了?从小我就知道你聪明,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未必有你沉稳,这次小祈学乖了,你闹什么别扭?小祈懂的东西,你不懂?”
叶淮:“我懂。”声音低沉喑哑,像是嘶吼了数日。
江祝嗤笑,“你可真不像懂。”
他是真的懂。江祈明白的,他明白,江祈想不到的,他能想到。
之所以这么失态,只是气她从不肯与旁人商量,仿佛她做出的决定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至多请示江岚,而后就单枪匹马地闯,闯过了皆大欢喜,闯不过也不怨天道不公。
她看似最惜命,实则从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叶淮不说话,脸色差得可以。江祝手指轻敲台面,轻挑朱唇,“你现在便知……当年你不告而别,孤身前往唳鹤庭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叶淮猛地抬头,表情有些错愕,“……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哦,也有不一样,毕竟你做的是丢命的事。”
叶淮急了,“那时前路未卜,生死难料,我怎能……不对!你不要转移话题!”
“你怎能?你也知道你怎能。”
江祝语气柔和了许多,“我知道,你不是生气什么劳什子百家会审,你知道这是一条必走的路,你只是怪我自作主张。
“可是这个决定由我来做有什么不好?你们能狠下心送我上会审堂?如果我不去,琢烟谷会成为众矢之的,唳鹤庭也会被牵连。我去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必惹一身腥气。”
江祝自嘲,“已经有一个撇不清了,总不能所有人都撇不清吧?”
人人都有肆意妄为的权利,只是这权利用不用、怎么用、该不该用,从来都没有标准的答案,所以任何决定,没人能说出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