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将军不好了！”

孟姜烟枪一拍，“你他妈才不好了！滚出去！”

那小鬼兵已经习惯了孟姜骤然暴起的性子，吞了下口水，“孟，孟将军，舍离花田那个……那个，出事了！”

孟姜心里一跳，才从抓心挠肝的烦扰中脱身。鬼识散开，舍离花田到处弥漫着黑色的鬼气，而那时而会闹脾气的奇怪植株，已经蔫了。

之前还没有成熟的果实，不翼而飞。

第34章 收兵

真是被俞折气糊涂了，这么些年都忘了警觉。

孟姜毫无负担地把过错归咎于俞折，随那小鬼兵出了黄泉居，立于屋外三尺青石上远眺。然将鬼识散出去直到能力所限，孟姜也没能在鬼界找到那个东西。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小鬼兵答道：“约三漏前，属下们看到舍离花田鬼气重前去探查时就已经不见了，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

废话，老娘都找不到。

暗渊鬼族历史也没记载这东西还会长腿跑了啊？

小鬼兵有点慌，“孟将军……这该如何是好？”

孟姜静静矗立了许久，从青石上跃下来，婀娜着身形走了。

“管他作甚？自己跑了就自个儿找人养着去，老娘不接这烂摊子。”

小鬼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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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纷乱，狼烟四起。重峦叠嶂夷为平地，万顷河川干涸萧疏，无边林木飞花如沫。

连绵的大火从地底烧起来，映红了昔日翠屏山脉。

江祝想，自己来时自大火重生，唳鹤庭一战烽火连天，如今又困守在这灵火之间，大抵这辈子都与火结了孽缘。

她和叶淮、江祈又聚到一起。

江祝伸出手，青色的灵力时隐时现，已经濒临枯竭。叶淮蓬头垢面，只一双眼睛还是亮的，却也疲惫不堪，之前没长好的伤口再次撕裂，不过玄衣看不清罢了。江祈握剑的手被不慎伤到，用布条绑住以免醉星脱手，现下布条已经被血洇透。

江祝：“现在……怎样了。”

叶淮：“双方伤亡惨重。”

江祝有些看不清了，揉揉眼睫毛就沾上了血。

江祈将布条又紧了紧，“鬼族那边大概也快后继无力了，我看蹦出来的鬼少了很多。”

可他们的人也少了很多，更多。

江祝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易明清，迟钝地反应，“易家主……”

叶淮替她擦去眼上的血，“易家主已经去了。”

啊，是的，易家主已经不在了。身祭法阵，拆了骨头，流干了血，易征一生峥嵘，最终献身给了铁马冰河的杀阵禁术，灭了十之七八的鬼族，三鬼将中梁瞿战亡，安绍半边身子险险连着，好运还没有死，俞折几乎被腰斩，胸口碗大一个洞，丝丝缕缕冒着黑气。

鬼气。

易明清不哭也不闹，却更似疯了，腹部挨了一刀还在汩汩冒血，少女身形却更快，眸色冷寒，成了战场中显目的杀鬼利器。

双方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俞折按住胸口的洞穿伤，凭着都江屹立不倒，肃杀的面容染血，不因自己伤重而恼羞成怒，也不因情势衰败而垂头丧气，甚至不因梁瞿的死而悲伤半分。他像只知道战斗的机器，自己酣畅淋漓便不管别人的死活，碧绿的眼睛爆发出快意和疯魔。

江祝不敢看俞折。仙家看不出端倪，她可瞒天过海。俞折看出来，就不得不提防。

她暗自捏诀，联系了江覃和月小楼。月小楼很快回复，道华泽太舒无恙，伤亡可控，而江覃那边，一直没有回音。

江祝感觉内心慌乱，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她带来的人只剩下了三个，最熟悉的唐钰也找不见了。

战斗激烈，死去的人尸骨无存，好运留个全尸，摔到哪个阴涧也不知道，落得个死后粉身碎骨。

是过于惨烈了。

那些在之前还虚无缥缈的死亡与离合，在这一瞬间潮水般涌来。她之前所有因穿越而来的不真实，因名列前茅而生的优越，所有汇聚成的虚浮感，这一次切切实实砸在了地上。

唳鹤庭时她想大约是死不成的，她不是主角，叶淮肯定是啊，跟着主角就能活着。

现在知道她错了，生死的东西本就是抓不住摸不着的，谁都不是主角，活着是侥幸，而不是必然。只一朝死生有定数，他人占了名额，自己就得以苟活。

苟活的人就要扛着别人的命继续活着。

安绍鬼气散得厉害，头脑还在转。他无意中回头，仿佛看见伏明裂谷中窜出来一个什么东西，黑黢黢的，大约是鬼气包裹着，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一只黑色的鬼蝶自鬼门飞出，毫不犹豫地飞向了安绍。安绍双指用力掐灭鬼蝶，孟姜的声音直接响在脑海里。

安绍皱眉，将孟姜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俞折。

众人只见俞折听过安绍的话，仰天大笑三声，都江自天穹横亘南北一划。

——撤兵。

————————

人鬼战役，以群英大会兽潮爆发开始，却以一只鬼蝶的介入而结束。

轰轰烈烈开始，硝烟弥漫度过，荒诞可笑结束。

鬼族损失惨重，人族也损失大批精英，前辈马革裹尸，少年英年陨落，遍地英杰遗骸，满目亡灵悲鸣。

谁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他们抵挡了鬼族进攻，却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月小楼近日很忙。

应该说旧雪坊是五大世家里运气最好的，至少周蕴并没有像其他家主一般重伤，而这也使得旧雪坊弟子在战后重建工作中投入了大量的精力。

江祈睡了足足两天，醒时江祝正守着他打盹儿，眉峰蹙着，睡得很是不安稳。

他起身时衣服簌簌，江祝就醒了，眼下乌青严重。

“小祈醒了啊，哪里不舒服，手还疼不疼？”

江祝的声音很哑，却极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看得江祈不由自主酸了鼻子，“我没事，姐，你几天没睡了。”

“两天而已，事情多，不敢睡。”江祝抱过药箱，小心翼翼地检查江祈的伤口，“这手医师看过了，没大碍，只是之前用过头了，将养起来可能不很快，你最近不要总是用这只手了。”

“姐，我没事，爹怎么样，师兄呢。”江祈翻身要下床，“我要去看爹！”

江祝连忙托住他，“师兄很好，当时没联系上是因为他起着阵，身心浸入，才没有回复。二叔他……”

江祝失声了一瞬，闭了闭眼，垂着头轻抚着江祈的伤口，“二叔腿伤还好，不会留下后遗症，但是左臂……彻底断了。”

江祈是知道的，他看见了江岚切口整齐的断面，为了给易家主争取时间，他的爹爹用一只手为代价换取了最大的生机。

其实已经好太多了。

江祈悲哀地发现，这样一个结果，他居然还能认为这不是糟糕的结果。

当一个又一个悲剧被披露在眼前，人所能做的竟是寻找世事中那点可以不悲哀的事情。

江祈许久不说话，江祝以为江祈自责又悲愤，连忙道：“小祈你别想太多，二叔他现在都能下地走了，其实已经很好了……”

此时此刻，江祝才感觉到语言的匮乏，和自己已经语无伦次的思维。

她怕自己再说错话，把江祈交给了屋外的江野后落荒而逃。

她也很忙，江祈不醒，她要揽过江祈的任务，同江覃打理好琢烟谷上下，让江岚可以安心养伤不必分神。

仅仅三天，大小会议近十次，江祝没睡一个囫囵觉。

江岚：“阿祝，辛苦你了。”

江祝有她自己的特点，并不擅长处理公务，所以很多事都是江祈来处理，两人配合也很好，骤然间所有重担压下来，江岚心知对刚刚经历过惨烈战事的江祝来说是莫大的压力。

江祝笑笑，“阿淮小楼他们也是一样的，我很好，二叔，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