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祝有些语无伦次，而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她可以委屈，但不能对叶淮委屈，因为这些大都是她咎由自取。始作俑者有什么资格去哭？

一句对不起太轻了，可是除了对不起，好像别的话更加虚无缥缈。

叶淮胸口闷闷地震了几下，他擦了擦江祝哭成花猫的脸，额头轻抵。

“我追到你了……一辈子很长，现在答应，一点也不过分。”

他真的对她毫无保留地温柔啊。

手腕一凉，江祝睁大泪眼，看清腕子上的手串，“这是什，什么啊？”

“蓼黛。”叶淮替她整理好，“原本是你二十岁生辰礼。”

他笨嘴拙舌的，刚刚与江祝闹了别扭，连祝福语都不会说。想来想去，觉得祝一句万寿无疆也是极好的。

却没想到金兰顶绝命，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再也不能万寿无疆了。

所幸兜兜转转，还是送了出去，还是那个人，还是二十岁。

他垂首吻了吻姑娘的额头，“祝你生辰快乐，岁月静好，万寿无疆。”

第69章 密谋

一百零八颗，每一颗都被打磨得圆润光泽，一般大小。

蓼黛是在铁马冰河都难得一见的珍惜矿石，当年易明清送给江祝一颗都费了很多功夫，且蓼黛看似并无特别，但极难切割打磨，娴熟的炼器师也要勤勤恳恳数日才能打磨好一颗，何况是找到如此大的一块蓼黛，还要打磨出如此精致的一百零八颗。

江祝仔细端详，才发现玄机。每一颗蓼黛，都有细小不易察觉的纹路。她重生时，江祝的身体五岁，这十五年的点点滴滴，都被雕刻在米粒大小的珠子上。她爱饮茶却偏偏附庸风雅要装在酒壶里装作大侠，她爱设计每次都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她也爱调笑，喜欢和其他人打成一团，也喜欢一个人坐着谁也不理。

这串蓼黛写尽了她作为江祝的十五年。

其中几颗没有画，只有字，一共八颗。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在没有得到她首肯的时候，他连一点点小心思都不肯露出来。偏是这样陈词滥调的话，才敢堂而皇之地给她。

江祝刚止住的眼泪，又有了要决堤的趋势。

叶淮本想哄江祝一笑，没想到又要哭，当下慌了神，“你，你别哭。”

“结，结巴什么。”江祝自己都在结巴，却还要说叶淮，“之前，怎么不拿出来？”

叶淮嗫嚅道：“之前，怕你不愿。”

“笨蛋！”江祝骂了一句，“这时候这么听话干什么？之前你偷跑出琢烟谷谁也不告诉还得我追出去那么远好说歹说才留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你要是强硬一点，说不定、说不定根本拖不到今天！”

“不会的。”

叶淮却很了解江祝，“若真是如此，你不喜欢，也不开心。”

“我……”

江祝想反驳，却想起了月小楼的话。

他本可以昭告天下，可是他没有。他知道即便那样你可以全身而退，也不会开心。

他舍不得你不开心。

她怎么值得被这样好地对待啊。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这个人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是因为那些所谓的神物与守护兽之间的牵绊，他们现在完完全全是两个人，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思维，想要的，喜欢的，割舍不下的，统统都知道。

即便因为成长速度减缓，但是叶淮的个子仍然是现在连江祈都会嫉妒的身高，江祝也只能靠在他胸膛上。她听见叶淮如是说：

“我们……是在一起了吧？”

“……”

江祝无语凝噎，随即大怒。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想赖账？！”

这倒打一耙让突如其来的一口锅直接扣在叶淮脑袋上，他也不急不恼，平心静气地给江祝顺毛。

“我永远都不会走。”

江祝一时无言。她竟然没有注意到，一向在表情上吝啬的叶淮，今天总是带着浅淡的笑，像是得到了想要很久的玩具的小孩，欢喜怎么也藏不住。从前他的笑是昙花一现，偶尔看见就觉得难得。

他总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如今却添了些明雪澄岚的温和，与叶浔相似了很多，也不愧是一家人。

耽溺于私事太久，江祝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好了好了，不能再说这些了，我们要想一想接下来的事情。”

“需要告诉莲华。”

“我已经来了。”

易明清披着衣服，整个人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神采飞扬，但已经养回了精神，很快就能恢复。她斜倚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屋内二人。

“年轻就是好。”

江祝脸色爆红，“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没多久。”

叶淮和易明清异口同声，江祝盯着叶淮。

“你知道怎么不提醒我？？？”

叶淮：“既非不见光之事，无需避人。”

但是这很羞耻啊！！！

易明清一摊手，“我也没想到堂堂的鬼王，连我来了都没察觉到，当真是色令智昏……混蛋你干什么！”

江祝抄起身旁的枕头就扔过去，“打死你个偷听狂！”

闹了闹，好歹把江祝的脸红耳热闹下去，她示意易明清坐下，“是孟姜叫你来的？听了多少了？”

“听见你哭了。”在江祝即将暴起时，易明清收了玩笑话，“也没什么，听见你在感叹因果。”

那确实没有听见其他什么东西。

江祝感叹，“魂体之身要好办多了。”她随手捏了个诀，指尖燃起一团小小的光影，伸手就送进了易明清的眉心。

外人看来易明清只是目光恍惚一下，实际上须臾间易明清已经窥得了黎牧和黎黎的所有。回神时，易明清的目光显而易见地悲伤起来。

“要说一点也不可惜是假话，但是要我原谅他所做的一切却不可能。”易明清问道，“我并不是黎黎，只是恰好长了这副模样，对吧？你们知道黎牧是谁吗？”

江祝摇头，“你不是，哪有那么容易你就是她呢？就算是，此生非彼世，我只认你是易明清。至于黎牧……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能说的。天道会容许我们知道一些东西，但万物有自己的轨迹，就算这一次我们失败了，天道也不会因为知道这个结局而插手半分，所以一切都需要我们自己去查。”

“……也罢。”易明清心知急不得，既然是必经的一劫，躲也躲不掉，“我昏迷这些年岁，铁马冰河如何？”

叶淮：“无碍，但有关明月，另有要事。”

易明清立刻紧张起来，“怎么？明月怎么了？明月出事了？我手底下那些心腹和向着我的长老没有保护好他吗？！”

“非也非也，你冷静下。”

江祝明了自己说起来会多向着易明月，很难客观告知全貌，因此将目光投向叶淮。叶淮言简意赅，将一直以来易明月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了易明清。

易明清气得头晕目眩，“这傻小子！”

一时之间易明清不知是该责骂易明月自作主张为虎作伥，还是心酸他数年殚精竭虑孤军作战。

她知道易明月一向有主见，看似软软糯糯的，实际上心思比谁都深，大抵是因为天生羸弱的缘故，也比谁都敏感。她身为姐姐，总会疼他多一些，这满城风雨都挡在门外才好，这样她弟弟就能无忧无虑和别的孩子一样。

没想到最终却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作为一个正统修士，她必须谴责易明月的行为，但作为一个姐姐，她终究没有这个立场，毕竟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才该承担所有的后果。

江祝：“早先我便说过，明月这孩子心思很重，在乎的东西太少，可放进眼里就拿不走。他那么敬爱你，若是你出事，他怎么能容忍？但是其实说起来，他确实做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受到她的影响，她身边所有人都被束缚了手脚，远不如易明月甘愿孤注一掷来得决绝痛快，许多事情拖拖拉拉许多年，竟成了沉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