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兰宜又叹气:“说起他二人也是巧了,李大人今秋十月调回京城,我夫君九月外派淮安赴任。恰好李大人又要回金陵,我们便决定一起出发,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冯嘉幼默不作声,李似修昨天早上临时决定回去,他夫妇俩也决定一起去。
冯嘉幼和谢揽就两个人,他夫妇俩却是拖家带口的,这个决定怎么看都太过草率。
傅兰宜先解释了:“不瞒你说,李大人此行恰好路过淮安,我们想请他下船,亲自送我夫君过去府衙。”
冯嘉幼懂了,秦硕是想借一下这位新任帝师的威势。
比起来有位公主丈母娘,显然帝师这个身份更能镇得住淮安府的各路官员。
但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与傅兰宜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为何告诉她这些?
难道想让谢揽也跟着走一趟,和玄影司也沾一沾,不至于吧?
冯嘉幼不能一直让傅兰宜自说自话,主动问道:“秦夫人,淮安府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傅兰宜双眼一亮,自来熟地拉起她的手:“你果然是冰雪聪明……”
冯嘉幼听着她讲述。
原来淮安上一任知府突然病逝,竟是得了马上风。
据说是被欢好的女子下了猛药,才送了命。
因被怀疑是场蓄意谋杀,那女子至今被囚禁在地牢里,等着新任知府来审。
冯嘉幼凝眉:“府衙没了知府还有同知,为何一直拖着?”
傅兰宜更是叹气:“不知他们是不敢,还是故意将这烫手的山芋留给我夫君,想给我夫君一个下马威。”
冯嘉幼一听便知那女子的身份不一般。
傅兰宜道:“淮安府境内盘踞着三大势力,明着是些生意人,背地里其实都是私盐贩子。”
听她提及盐枭,冯嘉幼连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一个是位寡妇,人称‘青夫人’。
一个是位光头,听说是个和尚,被称作“秃子陈”。
另一个是比较神秘、几乎没人见过他真面目的‘西江翁’。”
“那疑似谋害知府的女子,是‘秃子陈’的妹妹。”傅兰宜道,“因这死因不光彩,府衙不多提,秃子陈那边也不声张,就这么僵着。但在这几个月内,她派人暗中劫狱三次,府衙那边早有准备,且还有高手坐镇,三次都失败。”
冯嘉幼明白了,府衙内的官员应是被其他两人给收买了。
不准秃子陈将妹妹救出来,牵制着他,让他无心生意,趁机抢他的地盘。
傅兰宜愁眉苦脸地道:“我夫君这还没上任呢,已经收到了各方的恐吓,说他若不识相,便不让他活着抵达府衙。”
冯嘉幼点头:“这的确是个烂摊子。”
“可我夫君竟还放话说,他去到淮安府衙,第一件事儿就是提审此案,顺便审一审两位同知,为何一直拖着不办。”傅兰宜扶着额,“哎,我夫君这性子啊,无论是官是贼,恐怕都容不下他。”
冯嘉幼看着傅兰宜头痛的模样,很难不与她共情,毕竟都有个不让人省心的丈夫。
她开门见山地问:“秦夫人是想让我夫君也跟着走一趟?”
“是‘请’。”傅兰宜殷切地望向她,“谢千户先前在玄影司武道场一战成名,都在传他武艺高强……谢夫人,不知你可愿帮我这个忙?我母亲在京中也是有些人脉的,往后你们若是遇到难处……”
她含蓄的、小心翼翼地说。
冯嘉幼感觉这是李似修给她出的主意,但这原本就是冯嘉幼此行的目的。
她哪里会不答应,简直想要立马答应。
冯嘉幼露出深思的表情:“我回去与我夫君商量商量,毕竟他此行也有公务在身。”
傅兰宜见她不拒绝,仿佛此事已经铁板钉钉,喜悦道:“那我等着妹妹的好消息。”
……
冯嘉幼开门出去,往自己的住处走。
没走多远,瞧见走道里背墙站着的李似修,应是在等她。
冯嘉幼不觉得意外,但又不解他的视线为何凝聚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好像知道她袖子下藏着袖里针,却又不知是藏在哪一只手。
冯嘉幼狐疑得很,若这是谢揽之前买好的,藏在兵器匣里带上船,李似修为何今日才看。
明明昨天早上两人才见过面。
冯嘉幼心中揣测着,迈着原先的步伐,经过他身边时微微福身:“李大人。”
不等他说话,继续走她的路。
而李似修也不拦她,瞧着并没有与她交谈的意思。似乎他此次出来,只是为了看她的手腕。
冯嘉幼越寻思越不对,停住脚步转身,见他仍在望着自己的背影,表情略有些凝重。
她狐疑的回望他,他欲言又止,垂眼思索。
她索性问:“您好像知道我手腕上带了暗器?”
李似修微微抬眸:“袖里针?”
冯嘉幼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不回答,等于默认。
李似修原本微皱的眉心舒展了一些:“那就好。”
“好在何处?”冯嘉幼见他想走,快一步走过去挡住他。
李似修停住,犹豫过后道:“之前你强调你们夫妻恩爱甚笃,我以为你今日会以此为证据来说服我,但见你没有与我说话的意思,我担心,他并不是送给你的。”
“这算什么证据?”冯嘉幼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儿,送她一个暗器罢了,值得李似修当成个事儿说?
李似修将她的疑惑尽收眼底:“看来谢千户并没有告诉你,这袖里针是他昨夜偷着下了船,跑去兵匠营里借工具亲手打造的。”
冯嘉幼一瞬睁圆了眼睛。
“还是熔了几柄材料罕见、价值不菲的短刀。”李似修稍顿片刻,“由此我知他对你是上了心的,所以我说还好。”
虽是被迫嫁人,但从谢揽待她的态度上,这几个月来她的日子应该并不难过,他也就放心了。
冯嘉幼从吃惊中回神,先去审视李似修:“他不提辛苦,李大人为何要告诉我?”
李似修想也不想:“你既然问我,而我既然知道,又无关原则大事,为何要隐瞒不说?”
冯嘉幼蓦地一怔,或许她之前的判断有些失误,眼前这人并不像个凡是以利益为先的政客?
她一连串的反应,李似修看在眼中,心中泛起不适。
他发现,冯嘉幼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令他不禁怀疑自己从前写的那些信,她究竟是不是真的看过。
李似修有种遭受羞辱的感受:“你认为我瞒着你,对我应该有好处?”
然而无论任何场合,他从来不以扑灭对手的光芒为手段,来突显自己的能力。
不自信的人才会如此。
李似修没解释太多,绕过她走了。
冯嘉幼凝视他的背影,在心中琢磨良久。
除了对他的人品有了新一层的认识,同时惊叹于他的情报网。
谢揽下船离开,是不可能被人跟踪的。必定是到了兵匠营之后,动用了沈邱的令牌,兵匠营内部才传递出消息。
李似修近几年根本不在京城,但势力在京城竟然无孔不入,着实有些可怕。
……
冯嘉幼回去房间时,谢揽早已睡熟了,也或许知道是她,才不曾醒来。
她将他的兵器匣取下来,沉的险些砸在地上。吭吭哧哧的提出门,去隔壁找云飞。
她不知道怎样开启,也没关心过里面都装着什么。
云飞打开检查半天,从中抽出一柄短刀:“少了四柄,原本是一套五柄,看着一模一样,其实薄厚宽窄略有差别。铸刀的材料属下记得很清楚,是少主花了八千两买来的。”
冯嘉幼难以置信:“他是不是被人诓了?”
“没有吧。”云飞回忆道,“早几年前的事儿了,大寨主虽然责骂了少主一顿,但也只是骂他败家子。”
那就是真值八千两,冯嘉幼让他将匣子重新锁上:“不要告诉他我问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