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宴家最出息的小辈, 你不该是这般的, 不该是配这般身世的姑娘。”
宴鹤临苦笑一声,“我当时确实没有想过这些,没想过你们的意见,我以为我护着她就好了。但是当她拒绝我的时候,我却能明白她的难处,我在前院,不在后宅,若是后宅之人诚心诚意为难她,我也护不到。”
京都多少妇人是无声无息死在后宅的算计里。他不懂这些软绵绵的阴谋,她也不懂。她是云州骑着烈马的姑娘,可以射杀马贼,但不会这些绵里藏针的伎俩。
所以她想明白了,从不相信祖母,也不相信他。
英国公老夫人点头,“是,她不适合做英国公府的三少夫人。我不认可她,并不是我否定了她这个人,而是她身份见识不够。”
她严肃的道:“鹤临,你即便娶了她回来,我只将她看做是你喜欢的一只宠爱的小猫,小狗,因为我足够喜爱你,所以爱屋及乌,对你的小猫小狗也愿意看顾。”
她叹气道:“我出身世家,难免傲慢,所以如此带着偏见。但我也不是一般的后宅妇人,也算是历经三朝的人了,我也能看得出什么样的姑娘能担得起英国公府的担子。”
她认真的对宴鹤临道:“我同你从头说到尾,将我的心思说明白,也是想打消你和她的疑虑,我此时,可以跟你和她保证,我定然不是将她看成一只小猫小狗般了,我是将她看做可以跟你同肩并行,可以抵起英国公府半个府邸的女子。”
“你去跟她再谈一谈吧,她的顾虑,她的担忧,我都可以帮她解决。”
“鹤临,此时,我是在为你聘佳妇,而不是为你娶一个你喜欢的金丝雀。”
宴鹤临心里欢喜,面上带出来,“祖母,有您这句话,我觉得她应该会松一松主意。”
英国公老夫人笑起来,“你去吧,去把我的话说给她听。我知晓,这般的姑娘需要人尊重,我们便给足她尊重,且我此时也是真心诚意的聘娶她。”
她站起来,拉着宴鹤临的手道:“男子追女子,便要靠着一股气。你若是听她的,只想着默默护卫她,不去拥有她,这才是对痴情的辱没。”
宴鹤临笑着道:“纵然她说的决然,但是孙儿也没有放弃。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解决了,她安心了,不用担惊受怕了,再拿着这份诚意去见她。”
英国公老夫人虽然不知晓是什么事情,但劝道:“姻缘这种事情,哪里能等得,我想通之后,已然跟你父亲说了,你父亲也同意,我这才跟你说。”
“英国公府同意这门婚事,你只需要用你的诚意去说服她便好。”
宴鹤临受教,而后问:“祖母,母亲知晓此事吗?”
英国公老夫人摇头,“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但她应当会为你高兴。为娘的,你又是这般的境况,她不会反对的。”
宴鹤临想了想,“我先去找姑娘说,而后再修书一封给母亲快马送回京去。”
他站起来便走,可见是急不可耐了。英国公老夫人就笑着摇头,“傻小子,还等什么……他平日里也不是这般会等的人,这回许是太珍惜了,反而不敢莽撞冲动。”
她哪里知晓,宴鹤临这是被盛长翼带进沟里去了。
他回京之后跟姑娘第一次见面,便因随游隼惊傅师师马的事情跟盛长翼搭上了话。
而后便觉得盛长翼说姑娘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必然要安抚好才行。
姑娘谨慎多,警戒强,盛长翼说的确实有道理,即便知晓他也有贼心,却也因两府利益和共同的敌人是随游隼选择联手,结果却被带进了阴沟沟。
他这般不争不抢,直接让折夕岚快快的选好了班鸣岐。
其实,他也没能想到折夕岚能这般快的选好。从腊月初八英国公老夫人生辰到现在,也不过是过去了十一天而已。
十一天,别的姑娘许还在伤心他和她的缘分,她却收拾好心情,选好人,抛了手绢。
她实在太快了,导致众人都很懵。
除去傅履那个傻子,盛长翼明显也紧张多了,随游隼直接绷没绷住。就连他自己,也愿意接受祖母的劝导,不搞盛长翼那一套慢慢为她清除危险的路子,想要直接了当的再次说出自己的心意。
哪怕他现在去说,也会惊着她,吓着她。
他走到门外,舒出一口浊气。在这一刻,他竟然觉得随游隼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感情之事,不能成佛。菩萨高高在上,即便受她尊敬,欢喜,却也屁用没有。
他大步向前,朝着南陵侯帘帐前走去。
另外一边,随游隼也在听他的“好心”姨母说折夕岚的事情。
随游隼的母亲娘家是宿州世家宁家。当时嫁到京都来,十里长街嫁妆,两柄先帝赏赐的玉如意开道,带着无数的嫁妆在一片吹打声里进了随家的门。
隔年,他的姨母也嫁到了京都的林阁老家,成了如今的林家宗妇,掌林家后宅大小事宜。
但跟随母的温婉不同,林姨母整个人都带着功力,偏激,野心勃勃。
随游隼记得母亲说过,姨母若是男儿郎,便没有舅舅的事情。这些年里,姨母虽然嫁了人,却依旧插手着宁家的事情。
但随着林家林老大人的告老还乡,林家现在的家主,也就是林姨母的丈夫,只做了个礼部侍郎,林家已然不同之前一般有权势。
因着随家的关系,林家算是太子的属臣,但是太子自己也受束缚,林大人为人不聪慧,所以并不得重用。在侍郎一位上再升不上去。
但是两年前……两年前,林大人升了礼部尚书。
随游隼的目光刺人起来。
两年前,母亲和小妹被杀,倒是便宜了这些人。
他们一个个的求着他以大局为重,一个个的让他想想以后,他们收回了随家给他的权利以此来束缚他,却又想用他,觉得他是随家人,而不是宁家人,还想着他光宗耀祖。
他们说,太子和皇后不坏,只是失手,只是意外。这事情不能说,若是说了,随家再无退路。
他还记得自己要拿刀进宫去砍了太子,父亲却拿着绳子捆了他在床上。他嘶吼着问父亲为什么,父亲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只说了一句话。
“陛下默认了。”
“他们说你母亲和妹妹病了,我当时觉得不好。进了宫,却见帷幕重重。”
随父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道:“姜太医正在给你母亲和妹妹号脉。她们躺在床上,有纱帐遮着,只伸出手来。那根本不是你母亲和妹妹的手。”
“陛下身边的张公公站在一边跟我说:‘夫人跟姑娘感染风寒,陛下知晓后十分担忧,便让老奴来瞧着’。”
随父:“你应当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随游隼当然知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准太子出事的意思。
他问父亲,“所以,我们就不报仇了吗?”
随父沉默了一会,问他,“你怎么报仇呢?杀了太子么?”
“随家一百三十多口人,跟着你母亲和妹妹,跟着你一块去死么?”
随游隼从未在那一刻,恨父亲超过恨太子。他恶狠狠的看着父亲,“你这般做,跟太子的帮凶,跟亲自杀死母亲和妹妹有什么不同?”
随父沉默,但是问他,“你又如何保住这一百三十多口人呢?”
“你母亲只生了你和你妹妹,但是你其他的庶兄弟们,姐妹们,还有你二伯一家,三伯一家……你如何护得住他们呢?”
随游隼冷笑,“为何我们还是要护太子,为何我们不能投靠四皇子?”
“皇后和太子想要用妹妹牵住我们,不就是因为我们并没有跟四皇子为敌么?”
随父却看着他道:“你难道真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么?”
“太子想用你妹妹为侧妃来进一步套牢我们,但是陛下却不愿意。你母亲和你妹妹死了,陛下不交出太子,一是还没想舍弃太子,二是乐见其成我们跟太子彻底闹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