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到底不曾经历过大事,听了丈夫的话也慌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傅大人沉思片刻,道:“先不要拘束两个小的去那边……她今日这般的姿采,想来得了许多武将家的青睐,想来请帖是少不了的。”
“如此,也不差咱们一家。咱们又本是云州的邻居,若是刻意疏远,反而不好。”
“阿履这般明白的心思,只要不拘着去那边,想来不多久就会被众人所知,但这也没什么,毕竟一家好女百家求,求的人多了,阿履就不起眼了。再者说,阿履这性子,不敲打不敲打是不行了,他现在就是一身的反骨,咱们反着去,他反而对着来,不若顺着去。”
“折夕岚是个聪明人,不会选阿履的,等到以后她嫁人了,咱们再给阿履选个好媳妇,现在他还小呢。”
傅夫人心里憋屈,“只能如此了。”
她哭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般了。”
傅大人再次感慨,“瞬息万变,明哲保身吧,以后你跟各位夫人相交也要有个数了。”
傅夫人黯然应下。
南陵侯府这边,折夕岚正跟这一家子人说话。因是大家都在,便也不用避嫌,南陵侯爷和班鸣岐都坐在一侧。
折夕岚和班明蕊负责说骑射时的细节,将事情都回忆了一遍,班明蕊道:“今日真是好险,差点就被秦家的人算计了。”
折夕岚也跟着点头,“我瞧着她像是有备而来,就想跟我吵架似的。”
大夫人和五夫人双双捂着胸口,“以后便离她家远远的。”
倒是南陵侯爷看了折夕岚一眼,因众人都在,到底没问出她是不是跟云王世子联合起来跟秦家报仇的话。
不过瞧着她这一脸惊魂未定的神色,他又猜想,应当是云王世子主导一切,她只是一块砖罢了。
便又叹气一声,“好好歇息,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折夕岚低头道是。
南陵侯便站起来要走,大夫人也跟着站起来,“岚岚,你和明蕊好生歇息,冬狩还要几日才能回去,你们明日怕是还要去狩猎,今日要养好精神。”
折夕岚和班明蕊便要送他们出去,班鸣岐一直没有说话,闻言看了一眼折夕岚,他低声道:“表妹,我给你做的走马灯已经做好了。”
折夕岚便笑起来,“真的么?那今晚正好可以放在床头。”
班鸣岐立马就也跟着笑起来,他也不走了,头一回厚着脸皮做这般的违规矩之事,跟父母道:“我先教表妹看走马灯——待会回去。”
南陵侯本要说他一说,但大夫人却瞪了他一眼,道:“好,好,我这就让人给你们送走马灯来。”
五夫人心里舒坦。今日之事一过,明日必然有求亲者来访,大嫂嫂这是想要两个孩子多待一会,感情也好一些。
有班明蕊和折伯苍在这里,她一个长辈也可以撤了,于是也道:“我回帐篷里去看看明日孩子们要穿戴的衣裳。”
大夫人就拉着她的手走,等她们出了门,班明蕊便拉着折伯苍去一边磕瓜子,留下班鸣岐跟折夕岚呆在小榻上。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案桌,桌子上面放了茶盘果子,班鸣岐拿起一个果子放在手里,脸色越来越红。
折夕岚便有些明白他今日的沉寂是为何了。
他这是……这是终于要对她表达爱慕之情了么?
折夕岚喜上眉梢。
碰巧小厮拿着走马灯来,她接过,放在案桌上,“表兄,你做的好好啊——”
折伯苍还是第一回 见走马灯,便想过去看看,但被班明蕊一手扯住衣领往后一带,便被拖着走了出去。
班鸣岐却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
他今日瞧见了她另外一种风采,他也瞧见了宴席上各家公子露出了肮脏的本性——虽然,这种本性,他暴露得表妹应当是知晓了。
他就突然有些急切,在这一刻,什么克妻,什么道法,什么易经,他觉得可以通通不用在乎。
他怕自己再不明确说出来,表妹就要被抢走了。
表妹心喜于他,他也心喜表妹,他们便要在一块,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他将走马灯一拨,整张画转起来,灯笼美人,美人正瞧他。
她笑盈盈的道:“表兄,你要说什么?”
班鸣岐心一狠,“表妹,我,我,我——”
折夕岚:“嗯……我听着呢。”
她不仅听着,她手里还掏着帕子呢。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老规矩
第41章 (捉虫)
折夕岚有一沓子月白色手帕, 即便已经舍出去三方帕子,但她一点也不心痛。
这不是她花银子买的。
她依稀记得,这应当是景耀十一年九月的某日, 她冒着风沙到云州城里面找她爹,因着那天风沙大, 她走了一路, 到府衙的时候,脸上就是满满的沙土。
彼时她也没在意,坐在府衙的厢房等折松年。因等的时间长, 她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等睡醒的时候, 衙门的差役便拿了这沓子手帕给她,笑着道:“方才有贵人路过, 见你脸上有灰尘, 便吩咐我将这些帕子给你——岚岚,这质地好的很,你可要珍惜。”
折夕岚便问,“是谁?”
差役摇头, “不知。只知道是位夫人, 戴着斗笠呢, 我看不清脸。你且拿着吧, 反正是白给的。”
折夕岚就没再问。她活这些久, 很是知晓一个道理。贵人们是有些仁善在身上的, 他们身上一个扳指,一块手帕抵得上穷苦人家的一月吃喝银钱。
富人一时的慷慨,是穷人念叨许久的福气。
她觉得这帕子珍贵, 但对方许不觉得。见她脸上有沙土, 便给她帕子, 见她的沙尘太多,便给了这么多。然后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她要是追问,那叫没趣。
她只能下回拜佛的时候为贵人祈祷一番:好人一生平安。
于是欢喜的接了帕子,打听,“这一沓子,能卖多少银子?”
差役就笑着道:“何必要卖呢?万一你???卖了,贵人不高兴,反倒是一桩孽缘。不若收着吧,送人也好,做嫁妆也好,总归是好的。”
折夕岚颇为遗憾,但也觉得差役说得对。这般的好料子,留下来送人也行。
自然,她能留下这帕子,跟当时折松年已然会留下银子养活她跟伯苍有关。
如若依旧跟之前那般穷,她还是要卖的。
帕子便这般的留了下来,后来她还绣过几个荷包出去卖,但大多数压了箱底。再后来,它就成了她抛出去的定情手绢。
小小手帕不平凡,它承载着她这三四年的姻缘。前三年不行,实在是倒霉透顶,如今,它终于行了!
折夕岚眼睛笑眯了眼睛,一双含情目看着班鸣岐,看得他更加紧张。
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已经迷失在她的笑眸里,不敢高声打扰她的笑,也不敢低声说情义,免得她听不清。
他咳了一声又一声,先是说一句表妹,确认声音不高不低,这才抬起头。
她还在笑。
她还在瞧他。
她在等他。
班鸣岐一颗心热起来,酥酥麻麻,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起来。
他想,若是人间有仙,他当是访到了。若是人间有道法,那他也敢结道婚。
他轻声道:“表妹,我最近学道,看见了一封道家婚书。”
他抬眸,定定的看向折夕岚,认认真真的吟读。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当上奏九霄,诸天祖师见证。”
“若负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他一字一句,发自肺腑,诚心诚意,“表妹,我虽不是道家弟子,但也敢发此誓。”
折夕岚愣在当地,先是发自内心的感动,而后却觉得肩上突然重起来。
这让她第一次抛完手绢后有些惶恐。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