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怎么了?”
宴鹤临便笑着道:“无事——只是,只是您说,都点了灯,供奉了香油钱,庙里的和尚怎么就不给点灯呢?”
还要人打上门去才把灯点上,多缺德啊。
那是她日夜不停绣荷包卖钱攒的银子,贪了她的银钱,她该多愤怒。
他心里有口气喘不上去,慢吞吞的靠着天德殿里的柱子坐下,坐在大庙里面,想着那座破破烂烂的小庙。
他不用问,不用猜,也能知道他被她供奉在哪里。
云州风沙大,又穷,没有什么锦绣的高山,庙宇自然也不辉煌。他跟着她去过那座庙一趟。
第一仗回来的时候,死了不少人。她当日正好提着篮子去祭祀阿娘和阿姐,他瞧见了,便也跟着去。
她说,“将军,这庙里的和尚们贪银钱,竟然卖琉璃盏。我阿姐说了——人一死,点什么不都一样。他们就是骗钱呢。”
“那你点的是什么盏?”
“琉璃盏。”
她顿了顿,叹气,“没办法,我没死过,阿姐也没托梦告诉我地府里到底认不认琉璃盏,我只能选择信了。”
这是一个乐天,率真,踏踏实实努力活的姑娘。
她没良心,又全是良心。
她也为他点了买了琉璃盏,选择相信和尚的谎言。
宴鹤临从怀里掏出一颗药吃下去,在祖母担心的目光里笑了笑,“就是——就是气血不足吧?我出去透透气。”
英国公老夫人强忍着不哭,哎了一声,而后带着他去斋舍,“你好好休息,即便今日不回去也没关系,只要你没事。”
宴鹤临愧疚,“祖母,让您担心了。”
英国公老夫人摇摇头,“你出生的时候,你阿爹总想给你叫天麟,我说这名字好听是好听,可太重了,压不住。”
“还是叫鹤临好,鹤临,鹤龄,要是你有鹤一般的年龄便好了,鹤长寿嘛。”
“只要你长命百岁,其他的都不重要。”
宴鹤临轻轻点头,“祖母,我会长命百岁的。”
英国公老夫人擦擦泪,“你好好歇息,我去大殿里面再烧几炷香。”
等她走了,宴鹤临压抑的咳嗽声终于咳了出来。盛长翼便从后墙边出来,进了门,先在门口暖和了一些才进去。
“将军,可还能说话?”
宴鹤临抬起眼,瞧了盛长翼一眼。
他今日披的是一件青色的鹤氅,头上只用一根白玉簪束发,面白唇红,身姿欣长。他的腰间不同于其他王孙一般缀着玉佩和香囊,而是挎着一把弯刀。
他记得,这位世子爷最擅长的是弯弓,但是大刀也使得好。
这般的模样,气度,都是他家姑娘喜欢的。
他又咳嗽了一声,点头,“能。”
“世子请说。”
盛长翼看他一眼,将手里的一瓶药抛过去,“这是云王府的秘药,不知道有没有用,将军拿回去给大夫瞧瞧再吃吧。”
他人冷,声音也冷,也并不多话,抛过药之后,便直接问,“随游隼母亲和小妹之事,你查出来多少?”
宴鹤临却问,“你是想杀了他么?”
盛长翼声音低沉:“今年杀不了,最迟明年吧。”
宴鹤临就笑起来,“是,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他艰难的挪了挪身子,道:“是太子和皇后。”
只这一句话,宴鹤临不用多说,盛长翼就明白了。他眸子暗了暗,评价道:“愚蠢。”
宴鹤临盯着他,“您今日不是只为随家来的吧?”
盛长翼整理了一下袖子,“将军,我敬重于你,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宴鹤临:“我想问……”
他笑了笑,“我想问的,世子想来也不会回答。”
盛长翼:“你说就是——你本就是武将,说话不用磨磨唧唧。”
宴鹤临一愣,而后点点头,“这话,随游隼也骂过我,说我跟朝堂上的酸儒们一般,要三进三出,反而失了武将们的单刀直入。”
他又咳嗽一声,问,“京都诡谲变化无常,世事无定论。而今,陛下年老,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带领大军攻打大金,却也出了叛徒,陛下和我至今未曾找到叛乱之人,只能将当年参与之人全然推阻在兵权之外,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太子和皇后不得随家力举,怕是不稳,但朝堂上的其他皇子却也算不得英主。”
“——我想问世子,倘若朝堂变换,云王府会掺杂其中么?世子如此英伟,又会选择谁为君主呢?”
他说到这里,索性直言道:“您想让随游隼死,一是他冒犯了您,二是想借着他的死做什么吧?”
盛长翼却皱眉道:“你第一问,是云王府,那是我父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我无从说起。”
“你第二问,即便你我现在暂时结盟,却也无法告知。”
“你第三问,我想,你心里也有答案。”
他说完,拱手道别,“将军养伤吧,冬猎那日再见。”
宴鹤临就瞪大了眼睛,等盛长翼都没有人影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砸吧了下嘴,而后突然笑起来,“未曾想到,世子竟然是这般人。”
他摇摇头,“说了跟???没说一般,又让我问什么呢。”
他躺在床上,心想,这般的性子,恰好也是姑娘喜欢的。可守可退,沉稳可靠。
这可真是个劲敌啊。
冬猎,他应当会见到姑娘了,到时候,也该再慢慢的靠近,跟她好好谈谈。他还是不甘心,意难平。
他想问问,她所担心的,他若是解决了,会不会就能让她放心些?
他这几日辗转反侧,一不敢去叨扰她,免得她担心,二不甘愿放弃,便只能维持原样。
但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更近一步呢?
他闭上眼睛,又开始咳嗽起来。英国公老夫人听见声音,赶紧进来,道:“我刚在各个神明面前都烧了香,怎么还咳呢?”
她埋怨起来,“你为国为民,神明竟然不佑。”
宴鹤临宽慰,“无事,无事,神明不佑,祖母佑我。”
英国公老夫人一直憋着,方才散了一点焦虑,此刻被劝,知道自己失言,便又压下去躁意,道:“是祖母不好,害你担心了。”
她叹气,“你好些了么?”
宴鹤临点头,“好多了,祖母,咱们回去吧?”
英国公老夫人:“也行,咱们下山的时候坐轿子吧?”
来时逞强,回时逞强也没用了,宴鹤临看看无力的双手和双腿,怔怔点头,“好啊。”
被抬进了轿子,被一路抬回了英国公府,被抬回了院子,屋子,榻上。
门被关上,屋子里面暗暗一片。
宴鹤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艰难的又爬起来,伸出手,缓缓打开窗户。
一股风吹进来,冷的他眼眶一红,冷得他泪流一行。
仆从早听见声音,赶忙进来,“将军——您要做什么小的来就好,您千万别动啊。”
宴鹤临就将手放回被窝里,笑着道:“无事,无事。”
“只是起风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波大剧情会伴随着朝堂变化哈,不过剧情也是为感情做服务,感情流,感情流,我可再也不敢歇剧情流了。
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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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南陵侯府所有人都为了冬猎忙碌起来。
往年女眷没有去过, 所以未曾准备好骑射服,大夫人便马上请了绣娘来缝制,大把的银子撒出去, 只为快些将衣裳做好。
不过,折夕岚的倒是不用做。康定长公主第二日又派人送了骑射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