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管教妹妹们是阿娘的事情,他插手反而不好。
一个前院,一个后院,其实相差不过百步之远,却足足耽误了这么多年,直到冬狩亲眼见证妹妹们走错路后才意识到问题。
再有便是,他此时很是惭愧羞恼,觉得自己枉为人子——于他心里,这么多年来,母亲和祖母的地位是一般的,他并未认识到祖母不对。
彼时阿娘看他,也应是心寒的。
他想到这里,便叹气道:“是啊,我准备教导她们人情世故,后宅之争。”
班鸣善听完惊讶,“可是——这些事情,不都是皆由母亲教导么?你插手,便是对母亲的不敬吧?”
班鸣岐摇头,“我之前也是这般想的,可如今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从书中知晓的道理到底不如亲身经历的感悟多,班鸣善没有经历过,想来也不懂,于是他也不多说,只道:“你快些出门吧,不然来不及了。”
班鸣善叹气一声,觉得自己越发搞不懂这个家,有些不快的出门。
班鸣岐也没有多想,只继续教导班三姑娘和四姑娘。
折夕岚昨日出门去康定长公主府,回来时已然晚了,又一门心思扑在五夫人身上,所以没有问过大房的事情。五夫人和班明蕊也因康定长公主给出的东西太多而震撼和思虑,没有说过这件事情,于是等到第二天,折夕岚才听闻了班鸣岐亲自教导班三和班四的事情。
她当即就肯定了班鸣岐的做法,“就该这般才对。”
若不是她还要跟着五夫人准备上明觉寺祭拜之事,是要好好去夸一夸班鸣岐的。
她刚来京都,不知道京都祭拜需要哪些物件,五夫人便一点一点教导她,听起来跟云州大同小异,无非是酒,肉,香烛,火纸等,但京都却更加讲究一些。
比如,云州的酒和肉无非就是家里自己喝的吃的,但京都却有专门的祭拜酒,名为上清酒。这酒传闻是用从深井里面打出来的水酿造而成——更加能近地府。
而后便是肉的不同。云州肉多为羊肉,于是祭拜的时候也是羊肉多,京都的肉类更多,猪肉鸡肉羊肉牛肉多不胜数。
除去这些,还烧开了光的丝绢,开了光的金元宝等,折夕岚听完之后,痛恨道:“其实就跟普通的长明灯与琉璃长明灯一般道理,都是忽悠人多花银子的东西。”
五夫人赶忙道:“别瞎说,万一呢?”
举头三尺有神明,她虽然不信佛,但年岁越大,却还是忌讳这些。
折夕岚就道:“倘若有神明,我求了那么多事情,一件也没有帮我办好。”
班明蕊笑起来,“有事求神明,无事说神无用。”
三个人说说笑笑,皆都欢喜起来。期间班五老爷带着柳氏来过一次,五夫人却让春山打发出去了。
她笑着道:“就说我忙着,又是祭拜之事,怕冲撞了柳姨娘肚子里面的孩子,就不见她们了。”
又道:“年节将至,府里忙碌的很,让柳姨娘不要乱跑,免得天冷路滑,被不小心撞到了,或者跌倒了,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春山笑盈盈的应了,出去将话对着五老爷一说,笑道:“老爷,柳姨娘,你们就先回去吧。”
五老爷有些怔怔。五夫人越是这般不见他,越是这般不在意,他反而惶恐心哀。
比起柳姨娘,他肯定是更爱重妻子的。若是不爱,当初也不会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跟父母离心。但是一桩美满姻缘走到如今这般地步,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哀戚转身,就见柳姨娘一脸惊恐。她年岁还小,慌张得很,拉着他的袖子道:“老爷,夫人是不是还在生气。”
五老爷便摇头,安慰道:“不是不见你我,而是太忙了。眼下时节不对,若是其他时候,她定会见你的。”
这话让柳姨娘稍稍松口气。
她并不打算跟主母作对,若是可以,让她跪在地上磕头都可以。她只想好好将孩子生下来,然后陪着五老爷走过一生。
她希望五夫人大度一些,宽和一些,五夫人也确实如她所愿,这便很好。
她回到屋子里,五老爷安抚了她一番,便去前头找南陵侯了。他一走,柳氏身边伺候的婆子却道:“姨娘,您千万别被蒙蔽了,五夫人刚刚的话里讲究的很,她在警告您呢。”
柳氏惊讶,“此话怎么说?”
婆子之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呆过的,后来被买来专门伺候柳氏,深知自己一身荣辱皆系在柳氏身上,便操心的很,道:“她说路滑,便是警告您不要出去乱走,不然即便您摔了,孩子没了,也没处说理去——您细细品这话。”
柳姨娘也不是蠢人,立刻捧着肚子呆在一旁,觉得后背生寒,瑟瑟发抖。
婆子见她吓成这般,赶紧又安慰,柳姨娘才好些。等到下响五老爷琢磨着五夫人该有空了,可以带着柳氏过去敬茶时,柳氏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出门了。
她也不敢直言,只说,“我肚子有些疼。”
如今肚子里面的孩子最是宝贝,五老爷便请了大夫来看,大夫是养在南陵侯府的,平日里多得五夫人照料,瞧见她这脉象是吓着了,想了想,道:“并无什么异样,想来是水土不服,我开一副安胎药喝了就好。”
五老爷点头,“那便好。”
院子就这么???大,他们这里请了大夫,班明蕊立马就知晓了。她气了一晚上!抱着小枕头挤在折夕岚的床上,前半夜骂天骂地骂五老爷和柳姨娘,后半夜哭哭啼啼说想回到从前打死愚蠢的自己。
折夕岚先还认真听,但是听着听着便也忍不住骂了。于是前半夜跟着一起骂折松年,后半夜也跟着一起哭阿姐和阿娘,两人清晨起来便喉咙是嘶哑的,眼睛都是肿起来的。
五夫人瞧了目瞪口呆,赶紧让人拿了鸡蛋来给她们滚着敷,好气又好笑道:“你们真是年岁小,这又算得上什么呢,无非是请了个大夫。”
班明蕊气得很,并不说话,倒是折夕岚实诚的很,“我并非哭姨母,而是哭阿娘和阿姐。”
五夫人大笑,“那你该哭哭,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用了早膳,便要出发去明觉寺。马车是套好了的,三个人上了马车都打哈欠,折夕岚好奇道:“姨母,您昨晚也没睡好?”
五夫人点头,“是啊。”
不过她是在想康定长公主的事情——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完全拒绝不了啊。
班明蕊还在生气,五夫人就给她塞了个橘子,“吃吧,别总这般易怒,学学岚岚,她就很稳重。”
结果可能今日真的如同黄历写着的诸事不宜一般,折夕岚还没来得及高兴应下这稳重二字,就听外面的春山道:“夫人,随家的马车堵在前面了。”
折夕岚的稳重就没了。
她皮笑肉不笑,撩开马车帘子,探出头去,果见随游隼正骑着马站在随家的马车旁,肃着脸道:“折姑娘,此去可是明觉寺?”
折夕岚颔首,并不说话。随游隼装模作样的时候还是很能看的,他轻轻点头,“我也陪着妹妹去明觉寺,可一块同行。”
随府的马车帘子就挪开了,随家六姑娘弱弱的探出头,道:“折姑娘好。”
她不是随父的女儿,但是随家二房唯一的嫡出姑娘,自小生性胆怯,并不常在外走动。
今天一早,她就被二哥哥拎出来去祭拜已故的大伯母和五姐姐。
她也不敢问,阿娘让她听二哥哥的话就好。随六姑娘点头,她平日里也习惯了听话。
二哥哥虽然不常与她说话,但外头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他也常买回来给她和五姐姐。
即便五姐姐去世后,她也经常收到礼物。所以跟着二哥哥去祭拜五姐姐和大伯母,她还是愿意的。
只是没想到碰上了南陵侯府的马车。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折家姑娘,发觉她长得极为好看,眉目之间很是精神,像极了寒冬的红梅。